金质勋章戏作扇坠 章太炎痛骂袁世凯

姑苏晚报 20161127 B第04版

■陆承曜

  钱粮胡同
  章太炎先生于1906年6月29日由上海提篮桥出狱后,立即由蔡元培、柳亚子等筹备送太炎先生登船东渡日本。今日撷取太炎先生此后的几则轶事。

  ▲陆承曜

  东海彼岸再办革命报

  1906年7月15日,东京细雨濛濛,同盟会安排在东京同盟会总部召开大会,欢迎太炎先生由上海出狱东渡。当时有中国留学生2000多人,同盟会总部的会场恰好可容2000人,已座无虚席。但还有多人立在雨中,或爬上房顶。大家都想一睹这位革命志士的风采,再听他的精彩演讲。当时到会人数实有几倍于2000余人。章太炎即席发表了热烈的演说:“论诸子学说”,他首先从自己的平生历史讲起,其次以涵养、感情来勉励大众,妙语连连,博得雷鸣掌声。章太炎对日益增长的革命力量表示了无限兴奋。他说:“壬寅春天,来到日本,见着中山,那时留学诸公,在中山那边往来,可称志同道合的,热心救国的不过一二人。不料监禁三年以后,再到此地,留学生中助我张目的人,较从前增加百倍,才晓得人心进化,是实有的。”他又回顾自己的经历说:算来自戊戌年以后,已被七次查拿。到第七次才被拿到。在艰难困苦的日子里,他无悔无怨。他把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称之为疯子精神。最后,他提出要弘扬国粹精神。章太炎所说的国粹主要指三方面的内容:一是语言文字,二是典章制度,三是人物事迹。他认为“这是中国的长处,了解这个长处,那种爱国的心,必定风发泉涌,不可遏抑。”太炎先生的演讲从上午9时讲到了中午12时。这篇著名的演说稿,不久就在《民报》刊登出来。大会过后,中山先生更是信任太炎先生,委以重任,让他主编同盟会的机关报《民报》。
  其时正是革命派与保皇派论战最激烈的时候,他所撰写的文章都是民族抗争的檄文,文章典雅,但笔锋锐利,而且论述都以经史为据,使对方难以招架,抵得上十万雄师。于是太炎先生的名字和《民报》在海内外的影响日益扩大。革命的理念也日益深入人心。
  太炎先生在东京5年多,除主编《民报》以外,1906年9月,还应中国留学生和日本汉学家的邀请,开办国学讲习会,前来学习研究的有周树人(鲁迅)、钱玄同、朱希祖等等。他们都是钻研学问的学者,对太炎先生都很尊敬。太炎先生开始致力于祖国民族文化近代化的建设,力争创造出“有所据”,“亦有所用”的新型民族文化。不久,章太炎又创办了国学振起社,并任社长,编辑发行《国学振起社讲义》,内容有诸子学、文史学、制度学、内典学、宋明理学、中国历史等。其中出了不少精英,国学研究会的师生共同开宗立派,太炎先生就又被尊为一代学术宗师。所谓1908年的“民报案”。那是由于太炎先生主编的《民报》已成为革命阵地,引起了清政府的恐慌和仇视,并派员向日本政府交涉,由日本政府出面封禁了《民报》,将章太炎传入警署。这是他第二次入狱。1908年10月20日,11月26日,东京地方法院裁判厅开庭审理,章太炎据理辩驳,无懈可击;裁判长张口结舌、理屈词穷。但是,东京地方法院仍作出罚金150元或服役150天的判决。由鲁迅、许寿裳等国学研究会的学员代交了罚金,太炎先生才得获释。
  1911年辛亥革命胜利,太炎先生带着几个学员立马回国。10月15日回到上海,上海《民立报》专门发表文章欢迎太炎先生回国。奉章太炎先生为中国之‘卢梭。’”接“着请太炎先生主编《大共和日报》。中山先生任命太炎先生为总统府枢密顾问。

  大勋章戏作扇坠痛骂袁世凯

  太炎先生对革命的认识是有一定的过程的,辛亥革命胜利后,满清王朝这个革命对象已经被推翻了,那么革命的方向又在哪一方?可是在辛亥革命胜利后,在当时的政治舞台上,风云诡谲,人心叵测,当时袁世凯已经骗取了大总统的宝座,甚至还想黄袍加身,恢复帝制。袁世凯笼络人心,他认为太炎先生虽然爱骂人,然而他毕竟是一个人才,因而他就设计把太炎先生请来,在勤政殿上赏给他一块金质大勋章,因为太炎先生尚未看清袁世凯的真面目,所以他也就乐意地接受下来了。但随着时光推移,从上海传来噩耗。太炎先生在日本时的同盟会同志宋教仁,于上海火车站为袁世凯派去的刺客所杀,这一个晴空劈雳,使太炎先生猛醒过来了。宋教仁被刺之后,袁世凯的狰狞面目逐渐暴露,太炎先生的革命精神猛醒,他又自觉回到孙中山、黄兴等的革命党行列中来了。
  由于袁世凯不顾民心倒行逆施,1913年,孙中山决心发动“二次革命”维护同志们用鲜血换来的革命成果,关键时刻,太炎先生自告奋勇,又亲自为中山先生起草了反袁檄文,言辞激烈,像利刃一样,直插袁世凯的心脏。1913年6月19日,袁世凯通令各省尊孔祀孔。成立孔教会。太炎先生是尊崇儒学,研究儒学的,可是他反对袁世凯尊孔教,定孔教为国教,于是发表了《驳建立孔教议》一文。这对袁世凯来说,又是一枚炸弹扔向在他的身旁。七月,二次革命爆发,不久失败。八月,章太炎冒着危险返回北京,想说服袁世凯放弃立宪称帝。袁世凯得知太炎先生来京,立即派人监视他,直至寒冬来临,太炎先生始终见不到袁世凯。在一个严冬的清晨,他突然想借鉴明朝初年,方孝儒冒死以丧服哭宫门的行为,于是他穿着一件又旧又脏的长棉袍,把袁世凯给他的金质大勋章系在一把大折扇的扇柄上作为扇坠,在街上边摇边走,大勋章也晃来晃去,金光闪闪,引起了不少路人的瞩目。直到总统府门前,太炎先生才停步不前了,卫士看到一个在大冬天还摇着扇子的老头在府门前探头探脑,就大声询问:你是谁?”“
  “我是谁?袁世凯知道,请他出来迎接我,”太炎先生故作傲然地说。
  接着另一个卫士看见了他扇柄上的大勋章,奇怪地问:这是什么呀?”“这,还得问“袁世凯。”太炎先生毫不在意地说。说完,索性坐在石阶上,还是不停地摇着大折扇。
  坐着坐着,不耐烦了,又站起身来,破口大骂:袁世凯,你这小人,还想当皇帝……”“卫士吓傻了眼,直往里奔。袁世凯还真“大度”,笑着说:“我知道这个人,让他骂吧!”
  太炎先生从上午骂到下午。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总统府里走出二人,其中一人说是军政处陆建章,奉“大总统”命约见,谁知太炎先生被带到军营就被软禁了。第二天,又移居到北京龙泉寺,太炎先生在这二处,始终大骂连连,什么东西都被砸碎了,还感到不解气。要来笔墨,在墙上写满袁贼两字。并拿起手杖鞭打,名为“鞭尸”。可见,太炎先生当他“猛醒”以后,绝不会对袁世凯稍有让步。而袁世凯却以“疯子”一语自嘲带过。这是为什么?因为袁世凯“立宪称帝”心切,他还妄想太炎先生以他的社会声誉、大块文章为他鸣锣开道。但事实已论定,这是不可能的。

  钱粮胡同再讲学

  后来太炎先生提出讲学的要求,袁世凯同意在钱粮胡同19号开办国学讲习所。讲授科目为经学、史学、玄学、文学,每科都编印讲义。
  讲授时,太炎先生贯穿经史,融和新旧,有独到的创见,纯属学术探讨。这样的讲学,不但使专心向学的青年听得津津有味,就是袁世凯的私人密探也听得为之倾倒,甚至忘记了监视任务。
  这时,太炎先生的精英弟子黄侃受聘于北京大学,他一到北京,好不容易找到了钱粮胡同19号,“学生听说先生在这里睡不着觉,所以特来探访,我想与先生为邻,以解除您的寂寞,可好?”黄侃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太炎先生一听,双手频摇:“不,不,袁世凯其人心狠手辣,不知他什么时候对我下毒手,到时怕把你也要搭进去。”“学生眼看先生在这里不自由,于心何忍。即使是人间地狱,先生能住,学生也能住。”黄侃搬进去以后,常在晚上和先生著茶论学。黄侃为了要为老师分忧,特地提出一个当时形势中的敏感问题:
  “自从康有为的门人陈焕章等人在上海成立孔教会以来,孔教运动越来越热闹,袁世凯又下令各省‘尊孔祀孔’,听说康有为也要回国了,到时候可有好戏看了。”黄侃向太炎先生传递了外界的形势。
  “中国向来无国教,孔子本无教名。孔教之称,始于康有为。”太炎先生解释。
  “那么在先生看来,孔子不是教主,儒学不是宗教,那究竟如何评价孔子的地位呢?”黄侃故意再作进一步请教,有意为老师分忧。
  “孔子本为古之良史。他的地位,可以从四个方面来谈:1、创制史学。2、删布文籍。3、振兴学术。4、废除世卿制。”太炎先生侃侃而谈,一反他的狂态。发表了他的新颖理念,果真黄侃为师“分忧”的目的达到了。
  师生二人在袁世凯所安排的险境中畅谈。就在此时,太炎先生在他写就的一堆书法中,抽出一张宣纸,推开一看,赫然五个大字“章太炎之墓”,黄侃一看,吃了一惊,以为先生又发狂了。谁知太炎先生严肃地说:“袁世凯放不过我,不知他哪一天对我下毒手,左思右想,还不如我事先写好墓碑,请你代我刻上去。所以现在就请你收好。”
  黄侃听了,心中酸楚,泪眼看着太炎先生。
  1916年6月6日,袁世凯死,太炎先生随即恢复自由。

  邹容祠内哭小弟

  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孙中山先生以临时大总统名义,颁令追赠邹容为“陆军大将军”,并且亲送邹容魂归故里重庆。
  下一年1月10日太炎先生赴重庆,到邹容祠探访他革命忘年交的小弟,遗像上的小弟还是那样年轻可爱,“昨夜梦和尔,同兴革命军”,这激昂慷慨的诗声回响在他的耳边,太炎先生老泪纵横,久久不肯离开。
  1924年4月,为邹容重新修墓,太炎先生为他写了《赠大将军邹君墓表》一文。又写下了一首怀念同志、故人的诗篇:
  落魄江湖久不归,故人生死总相违
  今日重过威丹墓,尚伴刘三醉一围。
  诗中威丹是邹容的号。刘三,是当年邹容在上海西牢去世后,由义士刘三负责将邹容遗体埋葬在华泾镇坟地。
  在中国近代史上,太炎先生是旧民主主义革命先驱,也是国学泰斗。是古经文学派的最后一位大师。至于他的思想演变和他矛盾的性格,正是反映了中国近代历史发展的辩证思维过程。处身在变幻无常的时代,他困惑、迷茫,一个独立特行的,卓而不群的书生,有时无所适从,有时猛然回悟。
  太炎先生认为“革命不忘治学,治学必须革命”,所以他对待治学就像对待革命一样,充满激情,也是百折不挠。因此太炎先生于1927-1930年间开始,在上海同孚路同孚里,1934年在苏州锦帆路38号,先后租赁一处寓所,埋头钻研学术、神游在学术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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