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风情画里的匠心独运——谢友苏访谈录

姑苏晚报 20160508 B第01版

■刘放、谢友、苏小传


  ■本报记者刘放谢友苏小传
  1948年出生于苏州市,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江海书画会理事,苏州友苏美术馆馆长。他承接的是中国传统绘画的技法而赋予了现代的生活气息、美学特质和审美情趣,成为新的市井绘画被广为传播。作品入选国内外各级美展并获奖,并受邀在英国、法国、中国香港、台湾及上海、南京、杭州 等 地举 办 画展。

  我自己画到这里,都忍俊不禁而差点笑起来

  晚报会客厅:谢老师好!五一期间,你的美术馆门前行人如织,千人千面,看着也是生动无比的,这让人想到你的人物画,你画中人能够各具神态,避免许多名画家中的“千人一面”现象,殊为不易。你是怎么做到这点的?
  谢友苏:“千人一面”是不好的。即便是大画家,重复自己笔下的人物,当然影响观众的审美,我认为许多画家的“千人一面”现象还是怕花功夫。画家的人物造型,也要一个积累的过程,如果平时不下功夫,临时抱佛脚,画出来将会是不生动的,只能是啃老本。我多年积累了大量的人物写生素材,包括电视上拍下的人物形象,现实生活中拍的人物照片,报纸杂志上的资料剪集,以及随时记录创作灵感的点滴,我都收集好,形成自己的资料库,在创作需要时,就有生动的形象出现。有时自己也会遇到难题,感觉想象打不开了,我就会动用自己的资料库,从中寻找感觉,寻找出新。人的头脑是有限的,想象也是有限的,不可能脱离现实生活凭空想象出那么多的生动形象。我画画,要体现自己的情趣,在人物形象的个性化上,我是尽量做出主动的追求。如果平时不下功夫,画着画着,也许积累就会枯竭,只能是浑然不觉地重复自己。
  晚报会客厅:你有一幅一群画家相聚品茶的画,各人的形态,各人的气质,各人面部表情,各人品咂的嘴型,丝丝有声,大相径庭,非常好玩。这些画家的形象,是否就有你生活中朋友和同道的影子?
  谢友苏:有的,当然有的。不但有诸多我身边的朋友,还有我的长辈,我父亲一代的文人相聚,我都观察得津津有味,形成难忘的印象。譬如我画一幅书法家在创作的画面,题目是《疑是怀素转世来》,画中老者挥笔书写草书,嘴角叼着香烟,烟灰长长,欲坠未坠,眯缝着眼睛不停挥笔,这就是我小时候记得的苏州名画家张辛稼先生作画时的神态。在抽烟的当中,感觉来了,展纸挥毫信笔写下去,嘴角的香烟又顾不上扔掉,缭绕上升的烟熏得他眼睛眯缝着,也可能是写到会心处的眯眼自我陶醉,我自己画到这里,都忍俊不禁而差点笑起来。这个是来自生活中的积累,自己记得住,还有那么点能力表达发挥出来。
  晚报会客厅:感觉你的艺术追求,是在遵循传统中又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你的艺术是传统的,又是现代的。
  谢友苏:所谓现代,是不可能脱离传统的,再现代,也不可能凭空出现,不可能脱离传统的影子的,除非是你创造一种“外星文化”,你既然在地球上生活,你就注定有着文化传承,所谓的现代观念,也一定是脱胎于传统。有些绘画,太现代,近乎野蛮,其实未必有生命力,与传统没有关系,自认为是异想天开的原创,作为美术却没有美感,把美术的元素都去掉了,或者说是根本就掌握不了一些必须的美术元素,这叫什么美术呢?这样的创新是不被人接受的,能走多远,不乐观。对这一点我是很有体会的,我的父亲谢孝思、母亲刘叔华都是著名画家,耳濡目染,家庭对我的传统文化、传统绘画理念和绘画技能的训练培养,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再经过自己多年的探索,结合西画的色彩、造型、构图的原理,在人物画创作上逐步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并能被大家接受、喜欢。艺术创作不是无本之木,一个有思想有追求的艺术家,在遵循传统的基础上,的确有一些自己的创新,那就是了不起的作为。所有的艺术家,都能有一点点自己的创新,那将是了不起的飞跃。人类的艺术进程,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传统与现代意识结合得好,艺术价值才更高。

  一个画家,一个美术馆,一条美 丽的平江路,交叉融汇在一起

  晚报会客厅:有的人褒扬你地处平江路的这座美术馆,认为这条以风情民俗见长的路与你的艺术追求很合辙,说平江路成全了你的美术馆,而你的美术作品又有效地拓展了平江路的时空,你怎么看?
  谢友苏:这是我的知音对我的鼓励。能够在这条美丽的平江路站住脚,应该算是一个机遇,也是和各方面的支持分不开的,我现在走的这条路,像我这样成规模的、用中国工笔画形式表现市井生活的绘画作品,并不多见,走到这一步,它的艺术性和思想性如何,这是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我能走到今天,历史给了我机遇,而我自己也有一点点这方面的能力,就形成了偶然变必然。我集中表现的这个题材,前人比较少,而我却很痴迷,深入,形成了一定规模,形成了读者接受认可的画风。也不是没有画家同行想表现这个民俗市井题材,但表现得比较平常、深入不够,或者规模不够,或者趣味性和艺术性不够,不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几种机缘凑合在一起,就发生了“化学变化”。如果是在上世纪的五六十年代至改革开放之前,我画这个题材,人家肯定是不接受的,那时是一些“高大上”的题材。再往前推,民国年间,或者晚清年间,那些文人士大夫所关注的,也不会是平民百姓,看看我们的历史画廊,古代的名画,真正关注普通老百姓的题材的画,也是极少的,或者山水花鸟,或者高端生活。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横空出世,那是一个特例,民俗见长,蔚为大观,但它也是一个人物集中的场景,并没有如我这样从细部去描绘渲染,去撩拨民生的神经。我的这些画,早了肯定不行,百姓饭都吃不饱,谁来欣赏你的画?谁有雅兴从画中窥探自己的情状?只有今天,经济发展,生活富足,还有人文需求的张扬,我的画才应运而生。画的人画得投入,看的人也看得有味。所以,一个画家,一个美术馆,一条美丽的平江路,交叉融汇在一起,还真不能不说是一种历史的机缘。这是我的幸运。
  晚报会客厅:这条平江路上,汇集了各类精英,除了本国同胞中的游客,还有很多外国游客,他们对你的画也非常喜欢。也就是说,越是民族的也越是国际的,在你的民俗风情画中,也得到了体现。
  谢友苏:是的,来我美术馆的外国友人很多,一来二往,有的已成为长期往来的朋友。有位美国的老人,收到了我的《认输》这幅画的明信片,画里的场景勾起了他对远在苏大读书儿子的思念之情,不远万里坐飞机飞到中国,来到苏州,由儿子陪同来到平江路,来到我的美术馆这幅画前,并让儿子刮着他的鼻子,模仿画里的情景在画前照了一张相。他说这幅画,画出了他和儿子儿时的生活情景,感人至深。这让我感觉到,东西方文化差异是存在的,相比之下,东西方人的感情差异,反倒极小。人们常说,人心是想通的,这个人心,就不分东方人和西方人,不分黄种人白种人和黑种人。
  晚报会客厅:你去年应邀去英国办展,就是这种文化差异和人心相通的具体体现。那次签订的英国出版《谢友苏人物画》版权,与近期出版的《谢友苏人物画》有关系吗?
  谢友苏:那倒是没有关系的。我们去年应邀去英国办画展,当然与我的画在平江路上的辐射影响有关系,起码是接受了市场的检验,是受到市场效应的启发,才促成了那次英伦行。画展在英国很受欢迎。虽然我不大懂当地英国人的语言,但我从他们的表情,从他们的发亮的眼神,我明白,他们是懂画的,他们也是懂东方艺术的,或者至少是喜欢中国艺术的。

  周矩敏老师给了我一颗火星,点燃了我,让我爆发了

  晚报会客厅:由你的画,我们还能想到苏州小说家苏童,和他写小说时的“童年视角”,在一颗童心的感应下,在一道清澈的儿童目光注视下,许多的日常题材,被变得生机盎然,这些被唤醒的日常生活,反过来又能软化许多生了茧的目光和心灵。
  谢友苏:幼时的记忆深刻,难以忘怀。我是苏州生的,但我祖籍是贵州,我的童年生活让我比土著的苏州人多了一个参照系,使得我能够带着更加惊奇的目光看苏州。苏州从明清崛起,经济文化执中国之牛耳,随后一路风雅万般、风姿绰约地走过来,应该得到系统集中的表现。回过头看去,我梳理了一下,我应该最初是看了美国画家罗克韦尔的画,对我有启发,他为《星期六晚邮报》创作的几百幅插图,生动地描绘了欢乐的时节,如感恩节的会餐,少儿钓鱼,儿童向友善的警察吐露秘密等等。他有一幅画,名字叫《铆工罗斯》,变成了“为美国保卫家园而奋斗”的代名词。1977年获得美国总统福特授予的和平时期国家最高奖励“总统自由勋章”。他的画是写实的,是有情节的,也是幽默的,我当时受他的影响很大。知道画画要好玩,要有趣。后来,我有幸遇到我的老师、画家周矩敏,看到了他的“散淡人生”系列绘画,给了我极大的启发,让我摆脱了许多的束缚,那就是画人物画不是一定要表现多么重要的主题,不是一定要有多大的教育意义,只要自己觉得有意思,生动有趣,大可画下去。我许多的准备,多年的积累,像是一大堆干柴,周矩敏老师给了我一颗火星,点燃了我,让我爆发了。此后,他也有意识地多加指点和鼓励,让我画着画着就停不下笔,也不知道疲倦,像开车的人,一脚油门踩到底,就开到了今天。我的画在社会上能得到大家如此的喜欢和传播,这是我当初没有预料到的,我崇尚这句话:金奖银奖不如老百姓的夸奖,这条创作之路我会继续走下去的。
  晚报会客厅:是啊,你是画家中的劳动模范。你的工笔画,一幅画舍得花几周的工夫磨,眉目传神,纤毫毕现,这也是你的过人处。不像有些写意画家,寥寥几笔的涂抹,很潇洒,很轻松。但画中的艺术含量,也相应地不是一回事,读者不是傻瓜,也都是能看出来的。好,我们刚才说到你的老师,再说说你本人做老师吧。你现在的画正是炉火纯青的创作高峰时期,怎么想到要分精力带一个少儿培训班?
  谢友苏:这也就是我们前面说到的文化传承问题。我的父母培养教育了我,周矩敏等老师影响指点了我,那么,我也应该像我的父母和恩师一样去培养我们的下一代,这不是高调低调的问题,是义不容辞的职责。而且,我现在带的这十几个学生,有的是朋友送来的,无法拒绝;有的是帮困义教的,不忍心拒绝;有的已展露才华天分,不舍得拒绝。在教学中,我是从最基础的教他们,从握笔开始。这个绘画基本功的底子非常重要,底子不扎实,会影响他们后面的路。我也聘相关专业老师任教,但有些事是他人代替不了的,必须自己来。即便耽搁一点自己,那也是值得的牺牲。当然,也不会完全影响到自己的创作。前不久,北京某高校高研班邀请我去执教,被我谢绝了。苏州到北京虽然有动车高铁,但来回奔波,对自己创作的影响,远远大于自己在苏州带小学生。所以,他们笑话我是“高射炮打蚊子”,我也笑笑,我认为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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