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二代”梁辰鱼的 戏曲实验——一曲传奇惊天地(下)

姑苏晚报 20160918 A第10版

■记者

   玩什么都要玩标准

  魏良辅很聪明,昆山腔要执中国曲坛之牛耳,首先要做的是标准,他一口气提出了三大“标准体系”——音律标准、演唱标准和欣赏标准。
  音律标准就是声音要协调和谐。
  魏良辅来到昆山后,他以一个“新苏州人”的耳朵来听昆山腔,深觉全部用当地地方音来演唱有弊病,于是采用中原韵来修正方言土音,将昆山腔做了一番脱胎换骨的改造。魏良辅说:“五音以四声为主,但四声不得其宜,则五音废矣。”所谓“五音”,即曲调的宫、商、角、徵、羽;“四声”则是汉字自身的声调平、上、去、入。对于汉字本身的平、上、去、入,他的观点是“逐一考究,务得中正。”特别还指出如果是“有上声字扭入平声,去声唱作入声,皆做腔之故,宜速改之。”他基本将昆山腔中的汉字唱法加以明确的规定。他认为“声则平上去入之婉协,字则头腹尾音之毕匀”,从而使昆山腔脱离了村坊小曲以及里巷歌谣的初级层次,逐渐以流丽悠扬的“水磨调”面貌示人。
  他在提出音律标准的同时,也提出了唱曲的要求。
  魏良辅总结南北曲的演唱经验,讲究“转喉押调”“,字正腔圆”,以表现“曲情理趣”。万历年间的吴江曲家沈宠绥在《度曲须知》里这样向我们转述了水磨调的唱功:“调用水磨,拍捱冷板,声则平上去入之婉协,字则头腹尾音之毕匀,功深熔琢,气无烟火,启口轻圆,收音纯细。”其实,沈宠绥没有说出来的唱功要点还有很重要的一条,是人生阅历。乍听魏良辅的唱空灵似水、流荡如云,可这是要求有根基的,当一个人的人生有一层一层的厚度的时候,这个人的唱才是心灵深处的呼唤,魏良辅的水磨调不是指“水磨汤团”,只要娇娇媚媚就好,而是要有一个厚度,有一个人生体验的比例在那里,这就是要求唱曲一定要深悉曲情曲理。
  接下来,魏良辅给昆山腔的欣赏者提出了鉴赏标准。
  他觉得不是声音天赋好,或者唱得花哨就是好,他提出:“惟腔与板两工者,乃为上乘。”在听曲时“听其吐字、板眼、过腔得宜,方可辨其工拙,不可以喉音清亮,便为击节称赏。”由此也形成了昆曲早先的教学方式,曲师坐在作台之首,学生围坐台边,彼此都以右手掌拍桌起板,三个手指分别点眼。教习一曲,往往要拍上一百遍,要求节奏无误,纯熟而后止。这种形式称为“拍作台”,先生则称为“拍曲先生”,简称“拍先”。后世俞振飞之父“江南曲圣”俞粟庐,就曾当过“拍先”。
  魏良辅的“三大标准”一出,其他声腔立马感受到了标准化营销的压力,和昆山腔渐渐相形见绌,而魏良辅呢,终于将昆曲领向了雅化之路。
  当然,魏良辅一方面提出标准,另一方面“化敌为友”,他在昆山腔的基础上,吸收其它南曲声腔的特点,“变弋阳、海盐故调为昆腔,”同时,大量引进北曲的艺术精华,用北曲的曲调和演唱艺术成果来充实丰富昆山腔,采用严谨的北曲联套方式来改进昆山腔的联套结构,将昆山腔提高到了一个博大恢宏的规范层次。而他的女婿张野塘加入魏良辅的“音乐改革集团”后,一边攻习南曲,一边和他的艺友们改造乐器,将北曲乐器引进到昆山腔伴奏中,将以弦乐器为主伴奏的北曲和以箫笛为主伴奏的南曲结合,打造了弦乐、管乐、鼓板三类乐器合在一起的伴奏乐队。
  一曲新词燕归来,经过魏良辅等人的锐意改革,昆山腔以“新声”的姿态回归在舞台歌坛,立即引起了轰动。但是,虽然魏良辅被后人尊为“曲圣”,但他的“水磨调”昆山腔毕竟只是为清唱曲牌设立了标准,还不能完全搬之于场上进行舞台演出。因此,昆曲自然也还不能算完全定型,只有到梁辰鱼出现的时候,真正的昆曲才水落石出。

  一个超级“戏迷”

  片玉坊是今天昆山玉山镇南街的旧称,虽然只有区区数百米,却是旧时文人荟萃之地,明代剧作家梁辰鱼(1521-1593)曾住在南街。
  梁辰鱼是个典型的“富二代”,他字伯龙,身长过八尺,有侠士风。古往今来的“二代”都一样,梁辰鱼对于功名没啥兴趣,但却喜欢音乐。他特别“好戏”,喜欢戏曲,“尤喜度曲,深得魏良辅之传”,他还是一个超级“戏迷”,这决定了富有资本的“梁老板”可以组建团队来实现规模化的戏曲实验。
  当时,魏良辅所创的昆山腔,还是清唱的范畴,不是剧场的艺术,魏良辅本人认为在舞台上所唱的唱腔和清唱是不同的,他的演唱标准只供清唱之用,正如明末沈宠绥《度曲须知》所说:别有唱法,绝非戏场声“口”。
  这个局面,直到梁辰鱼的出现才真正打破。他是第一个将唱曲的昆腔用于唱戏的文人。由于梁辰鱼热爱唱曲,并老琢磨北方成熟的杂剧模式,写成了不少散曲,无意间将昆山腔的特点与传奇舞台演出的特性渐渐结合了起来。
  梁辰鱼是喜欢热闹的人,他总觉得清唱虽好,但烟火气不足,要让更多的人喜欢昆山腔,需要来点场面之势和表演之功,弥补昆山腔冷唱的不足。而这个愿望直到梁辰鱼编写了第一部用昆山腔演唱的剧本《浣纱记》,才算真正拉开了此后六百年昆曲享誉天下的序幕。因为梁辰鱼不但把魏良辅的“实验声腔”落了地,也将昆曲作为一种完整的戏曲样式之“戏、文、歌、舞”初步呈现了出来。
  《浣纱记》说的主线是范蠡和西施的爱情。在精美文字的铺陈中,梁辰鱼设计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传奇情节,扣人心弦;而含情的声腔也让人潸然泪下,感人至深;剧本和演唱水准的提升,也带动了说白、做功的发展,说白抑扬顿挫,做功开始兼顾手眼身法步;表演上的进展又拉动了舞台美术,既然载歌载舞,就需要美服秀妆,诗情画意来配了。
  这真是一段意义深远的日子,昆山梁辰鱼家中,四方奇士云集,丝竹管弦不绝。当时的歌儿舞女,如果去拜访过梁辰鱼,向他请教了度曲唱曲,则这个人也会特别有名声。当时的文坛名家太仓王世贞曾说:“吴阊白面冶游儿,争唱梁郎雪艳词”,意指梁辰鱼的剧作或散曲甚至被那些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喜爱,都成为了他的“凉粉”。
  《浣纱记》第一次成功地把水磨调用于舞台,而且还开拓了昆山腔借助生旦爱情抒发兴亡之感的创作领域。同时,《浣纱记》对昆曲的重要性,还在于它的文学体裁不是杂剧而是南戏传奇。它昭示了文人与戏剧结合的新的可能性,在大量文人投身于元杂剧的创作后,《浣纱记》用文辞与音乐的完美结合,提升了南戏传奇的文学地位,它的上演扩大了昆曲的影响,令文人学士竞相创作用昆腔演唱的传奇,造就了昆曲的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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