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朝帝师翁同龢的古玩秩事

姑苏晚报 20160418 B第05版

■胡燮敏


  翁同龢是我国近代史上著名人物,清道光十年(1830年)出生于常熟名门。自咸丰六年(1856)考中状元后,历任翰林院修撰,都察院左都御史,工部、刑部、户部尚书,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等职。任同治、光绪两朝帝师。翁同龢在朝40多年,参与了中法战争、中日甲午战争、戊戌变法以及近代银行开设、铁路修建、兴办学堂等一系列重大事件。
  翁同龢嗜古成癖,一生收罗了大量金石鼎彝,留下不少趣闻轶事。

  三觅《长江万里图》

  1875年(光绪元年)5月的一天,翁同龢休息在家,无友朋来访,便一人前往琉璃厂。这琉璃厂是一条传统文化街,沿街经营古玩、字画、古旧书籍、文房四宝的商店有几十家。
  翁同龢一路进了几家古旧商店,均无称心书画,便来到了博古斋。这博古斋是专售书画的,买进卖出的书画较有档次,其中不乏精品。
  博古斋掌柜见翁同龢进来,忙让坐,泡上香茗。
  翁同龢问:章掌柜,最近可进货?”“
  “有,最近广东人送来一个长卷。”章掌柜一边说一边走进内室,捧出一个长卷来。
  翁同龢打开一看,眼前一亮。这真是王石谷仿江贯道的《长江万里图》卷。翁同龢早听说有王石谷的《长江万里图》,可没有亲眼见过,今天竟然在博古斋见到了,翁同龢激动不已。
  历代名家大多画过《长江万里图》,而称得上精品的要数王石谷的《长江万里图》卷了。此画作于1677年(康熙十六年),王石谷时年四十六岁。据说:石谷画《长江万里图》,凡七月始成。王石谷此卷,“皴染精细,结构缜密,峰峦起伏,城廓隐现,得江山千里绵络之致。”古今名人再无能比。
  此卷原为王良常所得,戊寅已卯间,王良常的老师磁州学士到江南视学,见到该卷,深为石谷画风所折服,即以重金购下收藏。后此卷为广东大富翁罗天池所得。罗天池号六湖,广东人,藏画所为修梅仙馆,曾任云南道员。这次,由他子孙前来北京,由博古斋代为出售。
  翁同龢在堂内案上慢慢卷开,一一细看,几不能释手。大约过了两个小时,翁同龢才放下《长江万里图》卷。
  “章掌柜,此卷需多少两银子?”
  “一千两!”翁同龢吃一惊,连说:“太贵了,太贵了,我无力承受。”
  翁同龢嗜画如命,遇到这么好的精品,他是非得不可的。可千金之价,翁同龢又难以承受,不免有望洋兴叹之感。一连几日,翁同龢终是日思夜想,若有所失。
  5月23日,博古斋章老板料想翁同龢必想得此画,便亲自带了王石谷的《长江万里图》卷到翁府上,再次请翁同龢鉴赏,临走,把《长江万里图》卷留下,恳切地对翁同龢说:“翁大人,价钱可以再商量,但降幅不会太大。”
  第二天,翁同龢到博古斋,提出以四百两银子买下此画。可商量了一会,章掌柜难以接受。
  又过了两天,博古斋老板再次到翁府商谈价格。最后,章老板提出:非六百两银子不可,否则不能出售,而翁同龢坚持为四百两,价格谈不拢,章老板便带《长江万里图》离去。翁同龢惆怅不已,一个人在胡同里这头走到那头,那头走到这头,一连走了好几个来回。翁同龢担心,此卷会落到别人手里。
  又过了五天,翁同龢去拜访京尹杨庆麟(字振甫),又提起了王石谷的长卷《长江万里图》。
  杨庆麟见翁同龢为银两而烦恼,深表同情。便提议:“翁大人,不必烦恼,由我来出面筹借几个钱来,先把此画买下,以后慢慢还也无妨。”最后翁同龢卖掉了北京的一处房产,向杨庆麟借了200两银子,终于筹集到了六百两银子,五月端午节那天,从博古斋购下了石谷长卷《长江万里图》。到此,他如释重负,高兴了好几天,尽管他节衣缩食,两年后还清债务,可他也心甘情愿。
  以后,每逢有人来访,他都乐意以此卷示人,让友朋也享受一下赏画的快乐。
  王石谷的长卷《长江万里图》已成为他的镇室之宝。他在石谷《长江万里图》卷画端题诗:
  长江之图如有神,翁子得之忘其贫。卖屋易画今几人,约不出门客莫嗔。

  嗜古上当

  翁同龢嗜古成癖,一生收罗了大量的金石鼎彝,在他的日记中,所写收藏的事很多。翁同龢因财力不足,也曾想不去琉璃厂古董市场,“改邪归正”,可他怎么也做不到。就是在上当受骗后,他仍“屡教不改”,这在清代的文人墨客中也是少见的。
  光绪年间,他当了军机大臣兼户部尚书。
  有一天他抽闲又到琉璃厂古玩市场去觅宝,见一个古玩摊上放着一只古瓶,翁同龢即被吸引住了。他走上前去,蹲在古玩摊前,仔细看这只古瓶,见这古瓶古色古香,蚀锈斑斑,翁同龢以为是秦汉物品,便有心要买,可那位地摊主,报价要600两银子,来回缠了好久,最后,翁同龢以400两银子买下了这只古瓶。
  翁同龢买回古玩书画后,喜欢请同行前来欣赏,这次也不例外,这次请了苏州同僚潘祖荫、广东南海张荫恒等数人。酒过数巡,翁同龢便说:“各位,昨日我从古玩摊上买回一只古瓶,似秦汉之物,请各位来鉴赏一下。”潘祖荫慢慢看了一会,用手掂一掂,感觉很轻,便产生怀疑,说:“叔平,我外表看不出来,手感好像很轻,你可先在花瓶里注水。”他让仆人在古瓶里注入了水,过一会,那古瓶底下的桌面上竟出现了一汪水,古瓶周围都湿漉漉的,在渗漏,众客人都感到奇怪。翁同龢想捧起来看看瓶底,可是,他刚捧起来,那古瓶竟碎裂了,古瓶里的水流了一地,大家以为奇,便围上前仔细辨别。原来,这是奸商作假,古瓶是用硬纸板压成的,外面经熏染处理加工而成。众人见了都哈哈笑起来,都说翁老夫子见多识广,今天算是走眼了。

  青铜宝鼎

  1890年(光绪十六年)陕西省扶风县法门寺任村出土了大克鼎等一批重要的青铜文物。过了一个月,这批文物被运到了北京琉璃厂。时任户部尚书的翁同龢闻讯后即去琉璃厂购买。不料被他的好友、时任工部尚书的潘祖荫捷足先登,以重金购下了大克鼎。而翁同龢只购买到了几件小的青铜器。
  这大克鼎重201.5千克,内壁有铭文28行,共有290字。记载了西周官位世袭单传嫡长子、长孙的史实,铭文最后还有“万寿无疆”的祝语,此鼎可视为稀世之宝。
  不久,翁同龢又听到消息,潘祖荫又得到了一只巨鼎——大盂鼎,这是远在新疆的左宗棠督师赠给潘祖荫的。这只大盂鼎重153.5千克,内壁铸铭文19行,共计291字,记载了周康王廿三年九月册命盂的事实。一月之内,潘祖荫连得两只巨鼎,实是不易,他高兴地说:“双宝镇家,潘家兴也!”于是潘祖荫刻了一枚“宝藏第一”的印章,还准备为这两巨鼎建造专门的藏室。
  此事一传出,可羡煞了翁同龢。翁同龢也是嗜古成癖,名重一时的收藏大家。
  一天,翁同龢乘轿拜访了潘祖荫。挚友前来,潘祖荫高兴至极,领了翁同龢便去内堂看大鼎。
  翁同龢仔细辨认了字和纹饰,又拿起一根木棍,轻轻敲击,两鼎浑然有声。翁同龢连说:“好鼎,好鼎,难得一见,可开眼界也!”说得潘祖荫心花怒放。
  回到客厅,翁同龢喝了口茶,开口说:“伯寅,你曾几次跟我提到,想要我前几年收藏的几件青铜宝贝和几幅书画。现在我想,这么办吧:我就来个投桃报李,各遂所愿,你把大盂鼎让给我吧?”
  潘祖荫料不到老朋友居然对自己的大鼎打起主意来了,便婉转说:“叔平,这大盂鼎乃是左公送我的心爱之物,我可不能随便送人啊!要是左公回京来访,不见大盂鼎,可要动气了,以为我不珍惜呢。”
  过了半个月,潘祖荫到翁同龢府上,刚巧徐桐、张荫恒也在。翁同龢又提起换鼎之事。潘祖荫说:
  “叔平,我也真的舍不得割爱。现在是一对,可给了你一只,这不就成孤鼎了?数千年来,它们各存一处,现在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又怎么能拆开他俩呢?何况,我已造了一室,专门秘藏这对大鼎。更何况,这么大的鼎也不好搬运,恐怕连我的室门也搬不出去。”
  “不会的”,翁同龢抓住一句:“伯寅,让我试一试吧!如果能搬出门,你就割爱吧!如果搬不出室门,我也心甘情愿,我也不愿顶一个拆屋盗宝的恶名啊!”
  “好吧!一言为定。”潘祖荫说:“你能把大盂鼎搬出室门,我也只好相赠了,此时,不能你我说了算,还得请张公、徐公作证。”
  第二天,翁同龢便带了一帮人前往潘邸,一会儿,张荫恒、徐桐也到了。
  翁同龢便让他的仆人入室搬鼎,这几个彪形大汉一用力、数百斤的鼎便离地了,在他们手里,大鼎似坛子那么轻巧。他们把大鼎翻过来又翻过去,左试右试、企图把大鼎搬出室门,可试了数十下,累得满头大汗,就是不能把大鼎搬出室外。最后只好又放回原处。
  原来,潘祖荫与翁同龢同为苏州府人,又从小在一起的莫逆之交。年轻时又一起出差陕西主持乡试,以后同朝为官多年,友谊极为深厚。潘祖荫知道,翁同龢是非得这大鼎不可,而他又实在舍不得割爱。结果建造藏室时特为设计了这室门,有意让翁同龢上当,死了得鼎之心。可对翁同龢来说,见老友如此设计护鼎,也不能随便相逼了,毕竟,不能为一只鼎而伤了老友的和气呀!
  以后,两人再也没提起换鼎的事。
  潘祖荫病故后,他的弟弟潘祖年把一对大鼎运回了苏州老家,并立下“谨守护持,绝不示人”的家规。
  直隶总督端方曾千方百计诱逼潘家出让大鼎,可潘家就是不让。更有一个美国收藏家以600两黄金加一幢小洋房为诱饵,可潘家仍不为所动。
  抗战中,潘家后代把双鼎埋在客厅地下,上面用方砖铺好,躲过了日本人的搜寻。
  1951年,潘家后代把双鼎捐献给国家。现在,大盂鼎收藏在中国历史博物馆,大克鼎收藏在上海博物馆。
  而翁同龢的最后一批藏书80种,542册,经翁氏后代转辗于2000年4月28日从美国运回了祖国,入藏于上海图书馆。这又成为翁潘两家的一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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