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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品园
燕赵都市报 16 20150906 16
■曾宛思
苏州是园林之城。据说中国四大名园，有一种排次方法就是苏州占了一半——— 拙政园和留园，驰誉海内外。然而苏州的佳园胜景，何止这两处？即使不提我们如雷贯耳的拙政园、狮子林、留园、怡园这些著名园林景区，在苏州，特点鲜明别有韵味的园子，也还有好几处。
慢游退思园
从苏州市区向南不到20公里的地方，就是江南水乡小镇同里。同里每天上午8、9点钟直到入夜，都被兴奋的游客充满着：宽仅容身的老街小巷，青绿河道上的摇橹船，还有各种文艺范的小铺小馆，都那么热闹又那么匆忙。
退思园在同里也是知名景点，所以客流量自然也颇为可观。于是不断听到有人抱怨：苏州都是园子嘛，退思园又有什么不同？何况进得园来只有这么小，比拙政园、狮子林这些名园差远了，何苦一游？
退思园是不大。如果仅从面积上看，退思园占地连10亩都不到，拙政园的面积则超过60亩。二者水面面积相差更远，而“水”是江南园林最重要的内容。拿退思园与许多土豪庄园比起来，园林面积和建筑规模也都排不上号。究其原因，其一，它是典型的清代园林，以布局奇巧为胜；其二，主人起园时，正值被弹劾罢官，未敢过于张扬、铺奢，故而有“退思园”之名，取《左传》“进思尽忠，退思补过”之意。
然而，不大的退思园，如果仅仅走马观花，满足“到此一游”，那还真是暴殄天物。因为它是中国园林艺术以小胜大、内涵丰富、韵致悠远等风格的典型作品。如果你放慢脚步，细细品味，一定能够挖掘到极为独特珍贵的审美收获。
江南园林的特点，务求曲折多变，仅以主题而言，就有山石为主、水面为主、建筑为主等不同取向。而在众多运水有趣的江南园林中，退思园又因地制宜、别出心裁，营造出独有的”贴水园“特色。
初入退思园的人，很难不被园中心那一池碧波上下光影呼应所带来的梦幻感所冲击。所有建筑，都取精巧得宜为要素，不贪奢求大，把体量和装饰控制得恰到好处，务求彼此映衬、烘托的效果，在小园中绝不产生突兀拥堵的感觉。然而，若以为简即是陋，那便大错特错。造园者经过精巧布局，将中国园林建筑亭、台、楼、阁、廊、坊、桥、榭、厅、堂、房、轩，几乎毫无遗漏地装进园中，丝毫不比煌煌大园逊色。这些建筑高低错落、环绕顾盼，既在整体上形成一种连贯性音乐性，又完美实现了隔水听曲、登高望月、避雨读书、花下抚琴、雪后烹茶等等精致生活对环境的要求，赏用两得。这些特别强调了飞檐和脊线的纤巧跃动之势的建筑，皆近贴水面而起，如舟浮水上恍然若动。倒影水中的部分，又形成另一幅层叠幽深的图画，偶尔池中锦鲤拖过，轻轻摇出虚实两个空间的对话，实在堪称”借水成美“”以水为趣“的点睛之笔。
退思园实堪慢游、细游，带着思考与想象去游赏。
比如池水东南有一楼一轩，本不相干，却巧巧架起一道二层楼廊，楼廊结构紧凑却又十分敞阔，随地势微有起伏，无论晴雨，都是赏玩整个小园的最佳角度。廊顶下，倚栏串起几根立柱，人可扶柱而立，亦可倚坐笑谈；若是炎夏，满眼青翠掩映着青砖红板的船坊、阁台，风从池面上掠起，穿廊而过，岂不快哉！
品读沧浪亭
虽然苏州名园以明清时代的作品居多，但苏州园林艺术的历史却久远得多。藏于闹市的沧浪亭，有“苏州最古老园林”的美称。
五代创建的兴废自然不是匆匆过客的探索重点。但是，北宋文人审美的独特风格，还是让沧浪亭在连续多日以苏州园林为主题的游览中，仍然显得卓尔不群。
沧浪亭是雕琢气最不明显，而自然味最易被感发的园林之一。
此园本就为宋代诗人苏舜钦特意搜寻的不类城市、草树郁然的天然佳景。起园后着意清旷，不仅竹水之趣不废，更添苏子美《沧浪亭记》这样的铭记园佳章，定其风格一脉相传。故而虽历经人世沧桑，却未染浮华矫造的做派，这在深受传迭更变影响的园林艺术上，殊为不易。
沧浪亭除了自然天成的美好之外，园与文辉映，园与史对照，也是它最吸引的地方。苏子美与宋诗“开山祖师”梅尧臣合称“苏梅”，欧阳修评其诗作“笔力豪隽”、“超迈横绝”，他作的《沧浪亭记》不仅令一代名园垂名千载，不与台榭俱毁，更吸引了历代如韩世忠、沈周、文征明、张树声这样的文艺巨星或名臣重将倾心，或重造修复，或题匾着文，留下太多掌故传说以及联对词章，堪称中国园林一绝。
与苏州许多名园佳境往往兴起于私家园林浪潮的背景不同，更古老的沧浪亭，也有着更复杂和广阔的中国园林传统色彩。甚至在韩世忠时代，因其身份和角色，沧浪亭就与一时文化精英之间有了许多联系。自元迄明，沧浪亭屡为僧居，公共色彩更进一步，而独特的僧禅自觉，又为其风格增添了一丝幽深与克制的味道。如今，沧浪亭的许多特点仍堪称苏州园林的绝胜，但若不加了解或仔细推敲，很容易被忽略。比如，它是苏州比较少见也比较典型的以山林为中心的园林；它有苏州园林设计巧思的典型代表——— 复廊；而且沧浪亭的复廊较为独特，廊内廊外即分开了园中以山木为主的景致，以及园外绕园而行的河渠，内外有别而山水呼应，是江南园林“借景”意识的典范之作。
而长长复廊上，一百余副图案各异的漏窗更是绝无仅有。这些漏窗不仅造型精致，而且在不同季节和时刻的光线下，会投映下不同的光影……这样的沧浪亭，如果不细细品读而错过，岂不辜负了那一代代在历史中沉默而期待着的“美的书写者们”？
夜探网师园
网师园名气之大，其实也不在拙政园、狮子林之下。园林大师陈从周先生对网师园评价极高，称其实为江南园林“以少胜多的典范”。它和退思园，一为贴水园，一为依水园，是两种造园思路的体现，对照而游别有趣味。
名园从来就是游客趋之若鹜的目标，我们既要赏园，自然也不得不迁就。但还是可以想一些办法，努力避免干扰，读出不同园林之间的特别之处，保留一份自己不走寻常路的独有记忆。
夜游网师园，就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在目前开放的苏州园林中，像网师园一样开设了夜晚观赏项目的并不多。而中国私家园林在夜晚光线下是怎样一番别致的风韵，也很值得我们去探索、体味一番。
网师园曾为东北军阀张作霖以三十万两白银购得，赠与跟他有亦师亦父情谊的张锡銮，而且，叶恭绰、张大千等文化名人都曾借住于此。可见，此园在品味上，绝对能够驾驭繁华与优雅的两种调性。
夜色下的网师园，喧哗退却，人声隐约。穿着传统裙装的导游姑娘与客人结伴而行，穿行在游廊、台阁、厅堂里面。如果你不愿约束，散漫而行，那么也可以一会儿而驻足欣赏一出昆曲小戏或评弹对唱，一会儿不留心走进一间小书房，抬头看见正在独自抚筝练琴的少女……多个景点都安排下地方色彩浓厚的不同艺术表演，一个一个地方走过，一个一个曲目欣赏，心就像苏州河水一样，渐渐沉静了下来。
最好就是于夜风中坐在园林西侧的月到风来亭中，隔着摇荡的池水，听对面濯缨水阁上一笛一箫婉转低唱，令人刹那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夜晚为网师园抹上不与白日相同的颜色，那些曲径回折的小步桥，遒劲嵯峨的古松柏，还有白天看不够的花窗红栏甚至家具匾额，现在统统退隐到烟墨色的夜里去了，只留影影绰绰印象。而灯光只勾勒出白墙上的飞檐、门前站着的穿长衫的人影和月门儿里那圆润温厚的预告——— 慢慢来，这边还别有洞天。
听说网师园是以布局精细、境界各异而着称的。10亩左右的面积里，分出三个部分，功能齐备却又不相混杂，被推之为苏州园林设计的佳作。特别是在晚上，丰富的布局变化不仅没有被夜色掩盖住，更因为光影的影响和引导，而有迂回不尽、出其不意的效果。人说赏园期待“云水相望之乐”，而铺在苏州月色下的网师园，仿佛更有了一份向往红袖添香，秉烛共话的微妙情愫。
所谓良辰美景，大约就在此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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