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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
苏州日报 20161104 B第03版
■聂付生
《三言》，是明代三部白话短篇小说《警世通言》《喻世明言》和《醒世恒言》的统称，与明代凌蒙初的《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合称“三言两拍”，是中国古典白话短篇小说的经典代表。
编撰者冯梦龙（1573-1646），字犹龙、子犹、耳犹，别号绿天馆主人、可一居士、茂苑野史、墨憨斋主人、顾曲散人、詹詹外史等。出身书香门第，有“理学名家”之称，与其兄弟合称“吴下三冯”。他还编著《新列国志》《增补三遂平妖传》《古今烈女演义》《广笑府》《古今谭概》《智囊》《古今谈概》《太平广记钞》《情史》《墨憨斋定本传奇》，辑录吴中民歌《童痴一弄·挂枝儿》《童痴二弄·山歌》，以及许多解经、纪史、采风、修志等著作。冯梦龙以其对小说、戏曲、民歌、笑话等通俗文学的创作、搜集、整理、编辑，为中国文学发展做出了独特的贡献。
冯梦龙是明代晚期吴中著名文学家、思想家、戏曲家。他生活接触面广泛，与一班友人或一起吟风弄月、臧否人物，或沉湎声色、饮酒唱和，因科举失利，迷恋歌妓侯慧卿，出没花街柳巷，混迹歌姬舞女中，友人称他为“畸人”和“狂士”。
据《苏州府志》卷六二记载，冯梦龙直到崇祯三年（1630）才取得贡生资格，这时他已经57岁。凑巧的是，他创作的《老门生三世报恩》，主人公鲜于同乡试时也是57岁，所以，学术界把它当作一篇自传体小说是有道理的。崇祯四年，任丹徒训导，六年，改任宜兴。崇祯七年，祁彪佳、沈几等人鼎力推荐，出任福建寿宁知县。十一年，离任。清兵南下不久，忧愤去世。
冯梦龙的主要文学成就在对《三言》的编纂和创作。《三言》共120篇，极尽描绘世俗的人情百态之能事，第一次将士大夫、统治者视为贱民的商人、小贩、作坊主、工匠等作为表现的主角，这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冯梦龙凭借满怀世俗之心，涂抹出中国文学艺术的一片新天空。
冯梦龙生活的江浙是明代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一般百姓“多以货值为急”（黄省曾《吴风录》），“即士大夫家”亦“多以纺织为业”（于慎行《谷山笔廛》卷四），出现标志着资本主义萌芽的商业经济。
市民是商业经济的直接受益者，他们开始从蒙昧中走出来，不再对现实的苦难麻木不仁，而是直面惨淡的人生；不再对社会不平逆来顺受，而是大胆表现一己的喜怒哀乐。周太祖郭威未发迹时，则与史弘肇结义，横行乡里，为了“撰几钱买酒吃”，两人偷打人家的狗，主人拿出三百钱替狗求饶，尚且嫌少。这是《史弘肇龙虎君臣会》中真命天子的形象。神圣威严的真命天子，被刻画成不如普通人的市井无赖，这确实是市民对正统心理的一次大胆反拨。他们这种反拨旨在发现人性、强化人性，为自己的合法地位寻找某种事实依据，尽管这种心理相当朦胧，需要一个像冯梦龙这样的代言人表达，但也足以见出市民要求人格平等的强烈愿望。
市民色彩最浓的还是冯梦龙对市民阶层情欲的大胆揭示和描绘。男欢女爱与生俱来，规范“情”的礼尽管有它存在的必要和理由，但也不能视这种与生俱来的情欲为禁忌。秦重，《卖油郎独占花魁》中一个卖油的小经纪人。他一见“容颜娇丽，体态轻盈”的花魁娘子就“身子酥麻”。这是包括市民在内的所有人具有的一种心理本能。
王三巧和蒋兴哥是《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的主人公。王三巧因丈夫久在外经商、耐不住寂寞而爱上不该爱的陈商。有两点可见冯梦龙的卓荦不凡：第一、王三巧对婚外情的浓烈和大胆。王三巧对陈商的爱恋源于自己情感上存在的空白。陈商的知暖知热，又让她多了几分感念。因此，王三巧爱上陈商，是很自然的事。暂不论道德层面，王三巧的风流，“‘情’‘心’‘性灵’等等，都更是个体血肉的，它们与私心，与情欲，与感性的生理存在、本能欲求，自觉或不自觉地联系得更为紧密了”。正是这种“个体血肉”，更具人性，更文明、更进步，冯梦龙的超前意识无疑给层层封严的礼教铁笼戳开了一个小孔，吹进了一些人文气息。第二、蒋兴哥对妻子的不贞所表现出的理性和宽容。蒋兴哥发现心爱的妻子这段有伤风化的婚外情，其心情是极为复杂的。难得的是，蒋临近家门时的一段心理独白：“望见了自家门首，不觉堕下泪来，想起当初夫妻何等恩爱，只因为我贪着蝇头微利，撇她少年守寡，弄出这场丑来，如今悔之何及。”有这层认识已属难得。蒋兴哥长期经商，见多识广，对人性也有不同于一般人的理解。他尽管接受不了眼前的现实，但其处理方式已相当近代化，是对旧道德、旧习惯的一次反拨和叛逆。
从秦重、蒋兴哥、王三巧这三个市民情感的典型个案，我们读懂了冯梦龙具有启蒙意识或曰近代意识的文学思想。这种文学思想是冯梦龙情教思想的重要组成，也是冯梦龙情教思想在文学创作上的成功运用。
“为市民写心”，是鲁迅先生对冯梦龙编纂、创作的《三言》的精辟概括。冯梦龙得风气之先，率先提出“情生万物”的情本主张，与李贽、汤显祖等相应和，在十六、十七世纪的中国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思想解放运动，晚明时代的“王纲解纽”，与这场运动有着直接的关系，也是中国思想近代化的良好开端。冯梦龙的贡献，就在于引这场运动于市井，在情本思想的指导下，为市民写心，采用通俗化的传播方式“导愚”“适俗”，开启人们的心智，传播“情生万物”的种子，在市民阶层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尤其是对情感有着强烈需求的青年男女。冯梦龙被誉为“市井奇才”，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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