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本钱的老街

城市商报 20161001 A第11版

■徐建明

    近读孙中旺先生选辑的《吴中诗钞》,才明白诗是一个地方的本钱。去东山、金庭、木渎、光福,一个跟斗都会跌进诗里去。白居易、范成大、刘禹锡、韦应物等大大小小的诗人,在这些地方,玩到哪里就把诗丢到哪里。
  我的家乡就没有本钱,附近的小镇,算是古镇,但找不到几首与之相关的诗。现在,她已经破败了,最老的房子里,都住进了鸽子和鸡鸭。老底子电影院东边的老房子已经坍塌,只有门前的石阶和石板路袒露着旧日的繁华。那天我带一个摄影师去拍了几张照片,摄影师开玩笑说,我们到美国去抢银行吧,回来把这个小镇修好。
  我们这个小镇,已经被繁华包围。越过明清建筑的飞檐,我们看得到不远处耸入天顶的高楼。因为高楼的存在,所以老街这些破旧的建筑,更像是蜷缩在时光里那苟延残喘的老人。
  老桥是文物保护单位,小时候坐船在桥下过,从运河而来的湍急水流,让满载茭白和菱藕的船无法溯流而上,那时候,男人就得上岸拉纤。我和摄影师都想在桥上留个影,可日光里缠在桥墩上那条破旧的棉被,让我们没了留影的兴致。
  桥边的那家钟表店,是施姓人家的老房子,曾经那里兼作照相馆。我父亲生命里最后一张照片就是在那里拍下的。三十多年前的一天,我坐在那座老桥上,等取照片的父亲从照相馆里出来。后来,我又一次坐在老桥上,等熟识的人帮忙到医院配五支杜冷丁,后来我的父亲就没有后来了,我就永远记住了这座老桥。三十多年后,我去看老街,惊奇地发现那些橱窗里的钟表还在,它们老了,走不动了。修钟的人就是照相的人,他大概也老了,懒得打理那些钟表,那些钟表,没有一个在赶时间。
  老街旧了,旧得没有了本钱。元时,画名甚著,为“元四家”之一的倪云林在老街外的独墅湖留下过一首诗“短棹微风窈窕,片帆落日横斜。舍傍谁开酒肆,牛疲知是田家。”这诗让我十分欣慰,老街外,其实曾经是看得到鱼米风光的。清代诗人袁兰升在他的《铜井山房类稿》留下了一首以“郭巷”为题的诗“此间景物尽堪夸,西接葑溪路不赊。十里荷花迷画舫,一湖菰米足渔家。蓑衣市小喧风晓,茭白船多聚日斜。我是扁舟来往惯,篷窗远眺手频叉。”花果之乡文人墨客相继会集,往往会有满地的诗,而零落在鱼米之家的诗,少之又少,但这少之又少的诗,却少有的轻灵活脱,别具风味。
  小瞧了那些零落的诗,我们未必太势利了。
  我们一势利,老街就颓败了,我们的后人,走进繁华的时候,即便晓得要到哪里去,大概也不晓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忘了来时的路,可能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通病。谁叫我们兜里,没有本钱呢?
  摄影师说,要抢点钞票修老街。我说,你走出老街看看,其实我们不差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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