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千年古城致敬的史诗长卷

姑苏晚报 20161125 B第12版

■记者

  苏州作家张苏宁历经数年完成了长篇小说《枕河人家》,作品将家族故事与民族叙事融为一体,以文学的笔调描绘了苏州百年的历史,将浓郁的苏州文化、风情和习俗生动地展示于长卷之中,在温婉优雅的叙说中渐次呈现历史沧桑、世态炎凉、人性善恶。《枕河人家》曾获得江苏省作家协会第十批重点扶持工程项目,作品出版后赢得了广泛的关注和好评,并于近期荣获苏州市第二届叶圣陶文学奖。本报邀请了四位苏州籍作家和评论家从不同的角度评述《枕河人家》,他们是江苏省作家协会主席范小青;江苏省当代文学学会副会长,苏州作家协会副主席丁晓原;苏州作家协会副主席朱文颖;《苏州杂志》社主编陶文瑜。
  书写中的苏式情绪

  范小青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新近出版的长篇小说《枕河人家》,是苏州作家张苏宁构思八年,耗时六年,倾注全情全力,向千年古城致敬的一部史诗长卷,一书在手,感慨万端。近七十万字,沉重得托不起来,它是作者数十年人生积累的重量,是作者对苏州的情感的分量,也是作者对于写作的挚爱的力量。而同时,这种重量、分量和力量,又是独特的,是与众不同的,是别具风格的。因为,它是苏式的。苏式是什么?就是苏州的特色,苏州的味道,苏州的状态,所有的一切,都是苏州的。
  苏式,是一种情绪,是一种生活形态,而在张苏宁这里,苏式又是写作的一个诀窍,是解决重大题材的一把钥匙,是布局百年历史的一张图谱。故事是沉重而又复杂的,情节是起落反复的,人物命运跌宕起伏,立意史诗般大气磅礴,然而作者的讲述,作者的写作,却又是娓娓道来的,有十分的耐心,不着急,不慌忙,无论前面还有多少惊心动魄,无论后面还有多少艰难曲折,作者始终按着惯常的节奏,踩着稳重的拍子,一步一步走下去,一句一句说出来,用不着十分跳突,也不会有夸张的变异,就连小说中的时空穿越的手法,过往故事的颠倒,也显得那么自然从容,没有突兀感,没有生硬感,在无序中呈现出那么的有序,在不断的翻转中,则是与众不同的翻而不乱,翻而不杂。
  《枕河人家》的成功,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我个人的感觉,与它的“苏式情绪”是分不开的。在如今这个快节奏的浮躁的时代,它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一种状态,无论是写作还是阅读,都需要我们保持足够的耐心,保持足够的稳定;同时,在这样的一个趋向同质化的、雷同的复制的时代,这部作品的个性彰显得十分淋漓尽致,苏式的,就是特有的,不可取代,不可复制的。这是《枕河人家》给予我们的启迪,也是《枕河人家》自身修成的一个成功的范例。
  读《枕河人家》,是一次令人向往的精神之旅,曲折的故事,多舛的命运,无不引人入胜;读《枕河人家》,又是一次知识的补充,它几乎就是一部苏州文化的小百科全书,书画、昆曲、老宅、中医、园林,各种文化元素无不入内;小说的精致布局,合理的细节安排等等,又恰是苏州传统的工匠精神的完美体现,就这样,将苏式情绪尽情挥洒,酝酿成了《枕河人家》。

  《枕河人家》“复式”叙事的张力

  丁晓原
  张苏宁的《枕河人家》是一部大构架的长篇。这部长篇有许多特点,而其有机的“复式”叙事配置,纪实与虚构、家族叙事与民族叙事、文化叙事与社会叙事,多质相生,浑然一体,建构一幅纵深开阔、气韵生动的百年史长卷,从而使作品具有了特别强的叙事张力。
  小说家语言当然以虚构为主,但街谈巷语中未必没有确实之事。现在似乎是流行语的非虚构,实则源于美国20世纪60年代倡导的“非虚构小说”(Nonfiction Novel),其要义是将新闻的真实性和小说的虚构性作有机的融合,从而获得“作为历史的小说”,“作为小说的历史”的独特的叙事之美。中国古代的历史演义也有这样的设置。从《枕河人家》这部小说的发生看,其非虚构性是很明显的。这在作者的后记中有说明,写作准备中的采访、勘察、查阅文史资料等,都是纪实类作品写作的必备环节。作为小说故事基本情节点的“贵潘”及其护鼎、献鼎等,都是实有其人其事的。但《枕河人家》毕竟是小说,作为故事的主体构建是虚构,附着在真实人物及其故事上大量细节也是虚构的。正如作者所说,纪实的人与事在作品中是“个别点缀、互相融合、悄然隐入”“,使之成为小说的组成部分”。这样处理作品的小说性没有改变,但真实与虚构不同质地的故事融合一起,作品的叙事就多了一种“弹性”。并且真实的故事作为小说叙事的由头和某种支点,可以满足读者对于真实历史的好奇心理,增强了作品的叙事引力,而虚构则有效地丰富小说的故事性,提升作品的叙事之美。
  《枕河人家》是一种典型的家族叙事,这种叙事模式在小说中比较多见,曹雪芹《红楼梦》,巴金《家》等都是。在《枕河人家》中,作者非常自觉地将家族的“小家”叙事与民族百年史的“大家”叙事统摄了起来,从而在完成了家族史叙事的同时,清晰地展呈了近代以来到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百年演化的大历史。小说的叙述者“我”,叙述“我”和“我外婆”的故事。外婆1904年产生,“母亲说过,外婆的故事可多了,都很精彩”“,我们这个家族在姑苏城里很有声望,老祖宗们还把这种声誉带进了京城”,这样的家族定位人物设置,就自然地通过外婆的故事讲述,将潘家由晚清、辛亥、民国的家庭故事推演开来,而这样的家庭其故事就不只是一家之事,而必然联结着清朝的谢幕、辛亥的革命和抗战的风云。我”则“出生新中国刚成立不久,反右、“文革”、上山下乡、改革开放,我”就成了故事的“见证人或主角。小说进入故事的时间节点是反右,在这个差不多是小说叙事时间的中轴线上,由“我”和“我”外婆的讲述,建构起一个关于家族和大时代的历史叙事。这样的叙事有了细部,有了深度,也有开阔与宏达,由此作品就多了一种“史诗”的意味。至于文化叙事与社会叙事的结合不用多说,作品里外都氤氲在一派别致多味姑苏文化氛围之中。

  三千繁华梦一场

  朱文颖
  作为同行,对于南方写作、尤其与家族史有关的南方写作,我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事有凑巧,阅读张苏宁长篇小说《枕河人家》的同时,我正在整理一些多年前的通信与旧照。其中有封信是十多年前一位编辑写的,也不是单写给我的,而是同时写给好几个人——“你们是作家,应当是有思想能力的人。你们迟早都会摆脱只关心自己的态度,而渐渐走上对文化和人类生存有兴趣的境界。一旦你们获得了这样的境界,你们就仿佛戴上了一副有色眼镜,会对生活产生一种全新的看法……好的作家往往同时具有人类学家、社会学家、民俗学家的眼光——我选择你们几位,还因为你们都是生活在中国最有民间色彩的地区。我自己也是在走过很多地方后才逐步看到这一点的。”这段略微有些漫长的引文,缘起是对我们几位年轻作家的期许,而放在这里,却恰恰如同给予《枕河人家》的带有预言性质的褒奖——也是到了一定年龄后我渐渐对地域、对写实、对田野调查中那中“笨拙的力量”有了突然而深切的认同——一个从小喝着酱汤、吃着生鱼片的人,和一个生活在食物与水果都四季极为分明的地方的人,他们感知世界的方式是不一样的。而这种不同,体现在《枕河人家》中是作者“悄然中做了一年的准备”、而最终得以饱满地呈现的。
  这些“小事”的本身,已经构成了一个重要的大命题。因为苏州以及整个江南,在中国、甚至世界范围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地区。在这里发生的故事,无论是《枕河人家》里描写的“潘家往事”,还是早已消失不见、如梦幻泡影的那些,都如同那“过了护城河,慢慢清晰起来的遥远记忆”那些记忆最终构成了历史、构成了人性的轮廓……即便帕慕克写伊斯坦布尔,马尔克斯写哥伦比亚丛林,其本质,也就是把那些模糊的、流逝的、已然忘却的人和事,再次做一种新的发现和解说。
  所以说,从这个意义上,整个江南的生活还从未被认真书写过。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整个江南的生活将会被持续地、永不间断地书写下去。而《枕河人家》将是其中具有相当意义的一个部分。真正固执的其实是南方奇特的一面,它的力量感也是特别的,有点像水。有时它还像生命的底色,就像电影《孔雀》里那个黯然的结尾。人们都离去了,孔雀笼边空无一人了。阳光昏黄起来,两只孔雀无聊地走动着,其中一只叫了一声,开出屏来,灿烂极了。
  很少有人能看到那样的瞬间。然而我相信,在张苏宁写作《枕河人家》的时候,曾经如有神助般,超越所有的河流、街道、春梅夏荷、万家灯火……在天上飞了一小会儿。

  《枕河人家》的风情、风物与风俗

  陶文瑜
  长篇小说《枕河人家》中描绘的一百多年以来的苏州,稍后些岁月之中的历程,我似乎也身在其中。那些年的苏州,在小说中的一条街一条巷子和深宅大院之中跌宕起伏,我在另一条街另一条巷子里喜怒哀乐。张苏宁的笔下,是活生生的苏州,阅读《枕河人家》的时候,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我是一个活生生的苏州人。
  记忆总是和往事连在一起的,它们是一辆车子的前轮后轮,而往事又和一些具体的东西分不开的,亲戚朋友,邻居同事,就像是车轮上的钢丝,将一些往事很真切地撑起来了。我可以滔滔不绝顺流而下地记下那些从前旧事。在我不知从何说起的时候,《枕河人家》替我理清了思路。
  小说以潘家获得大盂鼎、大克鼎并且保护这些珍贵藏品,最后无私捐赠给国家为主线,写姑苏历史、讲姑苏故事、传姑苏文脉、续姑苏情怀,塑造了一群不同年代、不同性格、却具有相似情怀和风致的苏州女性形象。她们共同的特点是虽然经历不同、性格各异却都被一方水土滋养得很有女人味,会生活又知足、懂得宠男人,使男人们有点任性并且更加如鱼得水和风调雨顺起来,而她们自己把含辛茹苦什么的当成身外之物,只要你一句体贴的话语,一个会心的眼神,她们就会重新抖擞精神,孜孜不倦地扛起日子走下去的。另一个更加显著的特点是这些女子因了二千五百年文化底蕴的熏陶,使得她们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或者蕙质兰心、或者剑胆琴心;或者温柔典雅、或者温和贤惠;或者体现着大家闺秀的高雅风范、或者显示了小家碧玉的无限风情。她们共同在这百年的历史中演绎了一场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
  《枕河人家》的情节和故事生动饱满,而依付在情节和故事之上的和苏州紧密相连的风情、风物和风俗仿佛就是衬托着红花的绿叶,使得张苏宁笔下的白纸黑字,另有一番别具一格的韵味。这就好比情节撑起了小说的骨架,人物使其丰满并活了起来,风情民俗是流通的血脉,使作品有了地域特征从而也就展示了个性。《枕河人家》中的苏州,像一个过节爱好者或者是一个过节专业户,把苏式的生活和日子演绎的丰富多彩。说到底呢,还是这方水土历史悠久物产丰富吧。因为历史悠久,留下了很多的风气习俗,照着流传下来的脚本过节,是纪念先人,是不忘根本。小说中的故土风情与苏州的物产息息相关,苏州的物产实在太丰富了,当巧媳妇们蔚然成风并且将苏州的物产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一方水土看上去,是那样的酒足饭饱,是那样的心满意足。
  回到《枕河人家》描绘的潘家往事,之前我也认识一位潘家后人,听他说起他小辰光要一个玩具或者要吃个零食,他的祖母会给他一把扇子去当了,几百年几十年存下来的名人水墨,这一些旧时堂前王谢燕,他们在一家寻常百姓的家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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