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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乐湾：差点变成火车站
姑苏晚报 20100919 26版
■王梦沂
■王梦沂
苏州阊门外的三乐湾地区，位于广济路以西、枫桥路以东、上塘街和金门路以南，与繁华的石路仅一路之隔。旧时又名三腊湾、三六湾。该地区早期的居民，主要由绍兴等地的移民与本地老市民组成，从事手工生产者为多。区内密布着数十条旧巷里弄，除三乐湾外，还有三生里、十间头、东阳里、醒狮路、德仙里、永兴里、锦维里、金石街、踏布坊、夹剪弄、磨坊弄、义慈巷、宝莲寺巷、北丁家巷等等，它们叙说着蕴涵悠长的历史故事，折射出市井巷陌的地方风情，也记录了苏州旧时的生活痕迹……
绍兴烛商建会馆
三乐湾除了义慈巷西那座富丽堂皇的潮州会馆外，还曾有座“东越会馆”。是清道光二年时，由浙江绍兴在苏的百余家蜡烛铺的商人共同建立的，他们开设的蜡烛铺都分布在长洲、元和和吴县三地。东越会馆当年规模相当大，有着三四十间屋子。三乐湾的老居民习惯称其为“蜡烛会馆”。之所以称“东越会馆”，是因为古代绍兴又称东越。《明清苏州工商业碑刻集》中记有：“……吾行烛业，谊皆同乡，自道光元年十月整理旧规，各相恪守。所嫌择地维艰，卜居匪易。爰先集金兰会，租公所于金阊南桐子门外，为朝夕商酌地。究系赁居，终非善策。适三腊（乐）湾武陵公所旧宅，因颓废出售，赖吾行姜公殿芳，乐绍玉成……三年秋，修葺工竣……夫浙绍，古城也，又号东越，名曰：东越会馆”。苏州还发现一块道光二十五年的《吴县为东越会馆房契失慎烧毁给示勒石碑》，上面记有：“道光二年，东越会馆在苏州十一都三十四图三腊湾买下房屋一所，计34间，又披厢6间，备弄2条，亭子1座，价银1500两。 ”东越会馆的规模可见一斑。
明清时期，苏州为江南地区的经济中心，城市繁荣，商业兴旺，吸引了大量外来商人，各种会馆应运而生。且阊门为多，记载有三十多座。因阊门一带，是明清苏州商业的最繁华区。而极为兴盛的蜡烛业，在清徐扬的《姑苏繁华图》中就有描绘，图中的蜡烛业就有五家。
东越会馆旗下的各烛业店铺，垄断了长洲、元和、吴县三邑的烛业买卖。据相关记载，东越会馆里的绍兴烛业商人们，在三乐湾集体议订了中介契约，为“为同业公定时价，毋许私加私扣。如遇不公不正等事，邀集董司诣会馆整理，议立条规，藉以约束。 ”东越会馆还下设“公善堂”，有专管善举事务的司事，是专来管理善举事务的分支机构。虽然东越会馆早已被毁，原址上建起了苏州第四光学仪器厂。但我们可从吴县人顾禄那描绘苏州会馆的文字中，依稀寻到会馆“栋宇壮丽”的身影：正月十五，“是夜，俗又呼为灯节。比户燃双巨腊于中堂，或安排筵席，互相宴赏。神祠、会馆，鼓乐以酬，华灯万盏，谓之灯宴。 ”这当然包含了位于三乐湾的潮州会馆和东越会馆。
小巷深处出“醒狮”
三乐湾内“醒狮路”这个巷名，与发生在苏州狮子山一件震撼人心的历史事件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清朝末叶的一天，狮子山上发生了一件撼动苏城的事情，有位中年书生，手持白黑两块布幡，带着神情激愤的十几个人，沿着崎岖的山径朝狮子山顶攀登，他们是要在这里举行招国魂之举。这位中年书生名叫朱梁任，1873年出生于苏州，居住在三乐湾里一条小巷。他自幼读书学剑，富有远大志向。 1895年中日甲午战争后，痛感中国之落后羸弱，东渡日本，进东京弘文学院学习，寻求救国拯民之道。在那儿朱梁任接受了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想，回国后开始探寻强国的妙方，希望让中国重振雄风。
当年的晚清政权已腐败烂透，毫无指望了。志士仁人纷纷将目光转向民众，企图以唤醒民众来达到救国之目的。那时的中国被称为“东方睡狮”。一年秋天，作为南社社员的朱梁任，曾与柳亚子等人一起去狮子山赏红枫。同行之人问朱梁任，为何不去天平山而去狮子山。朱梁任说道，这狮子回头看虎丘，多像雄狮镇老虎。目前的中国就像一头雄狮，应该清醒了。朱梁任在苏州选择狮子山行招国魂之举，便是希望唤醒民众，唤醒这头昏睡中的雄狮。朱梁任召集友人参与招国魂活动时这样说道：“如今国势颓危，国事日非，而国人之麻木，愈为可怕、可悲！拿破仑将中国喻为东方睡狮，我们怎能让这个比喻永远存在下去？睡狮不醒，国运难转；民众昏昏，狮无醒日。民众的觉悟，当是国家之魂灵。我们要招回国魂，还有什么地方比狮子山更合适呢？ ”
与朱梁任一起上狮子山招国魂的，有梁柚隐、苏曼殊、祝心渊、王薇伯、胡友白、杨韫玉、包天笑、范烟桥等17人，皆是文化界的精华。他们登上山顶，朱梁任便将那面亲手制作的招魂幡竖了起来，黑布制成的幡上有四字草书：“魂兮归来”。另一面白布幡，竖在黑幡旁边，白幡上面赫然有一头奋蹄雄狮，作朝天怒吼状，仿佛能令人听到那惊天动地的狮吼声。这两面幡旗一竖，狮子山顿时被一派慷慨悲壮、激愤昂扬气氛所笼罩。朱梁任随即赋诗一首，18人反反复复吟唱，越唱越悲不可抑，越唱越心潮难平，情绪达到最亢奋时，朱梁任高擎随身带来的一杆前膛枪，朝北方“砰”的放了一枪。清朝国都位于北京，朝北方开枪意味着要与这个朝廷决一死战。这一声枪鸣，尤如寒山钟声，巨响不断，余音绕梁，一波一波荡开去，叩击了多少人的耳鼓！此事传开，苏城为之震撼，对民主革命志士起到了极大鼓舞作用。回到家后，朱梁任遂为自己居住地三乐湾一条小巷起了个名字，叫“醒狮路”，以张扬宗旨，彰示决心。这个路名，就此一直沿用至今。
差点成为火车站
沪宁铁路苏州站，最早是设想建在三乐湾的。 1895年，在被迫签订的《马关条约》中，苏州被开放为商埠，在盘门外划出青旸地日租界。两江总督张之洞、苏州状元陆润庠等人，密商决定先发制人，抢先开发阊门外商埠。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两江总督张之洞等人奏请兴建沪宁铁路。而1898年，英国政府以“最惠国待遇”为由，也向清政府索办沪宁铁路，腐败无能的清政府只得同意商办。铁路总公司督办盛宣怀与英商怡和洋行签订了《沪宁铁路借款草合同》，准许英商出资承办沪宁铁路。1903年又正式签订借款合同。此时，火车站的选址就成了较量的焦点。谁离火车站更近，必将在商战中抢得先机。日本人就想动这个脑筋，他们买通了沪宁铁路的借款方英国人，希望铁路绕道苏州城南经过日租界，并将车站设在三乐湾。但这一计划遭到了苏州各界的强烈反对。《苏州经济史料》记载：“关于铁路走向和车站设置之说，初乃保密。不多时流传民间，致纷纭不一。苏州各界有识之士得悉铁路从城南经青旸地英、美、日租界之拟，无异助长帝国主义在吾苏之侵略势力之进一步扩张，实属助纣为虐，甘受凌辱，而金阊原有之繁荣，必遭摧残。出于爱国热忱，纷纷提出反对铁路路线之计划及车站设置地点。最后终于粉碎了帝国主义的阴谋，改变原来之路线计划，成为苏州人民扬眉吐气、取得胜利的爱国活动。 ”
这期间另有一段花絮，《苏州经济史料》记载的《清末民初的苏州几家名旅店》，提到一个承包铁路餐车膳食的饭店——位于三乐湾的铁路饭店，是与铁路当局有特殊关系的陈兰亭开的。陈兰亭怎么会莫名其妙将饭店开到阊门外三乐湾去呢？原来他有位朋友，在一个洋人处得悉秘密，说沪宁铁路是英国人投资的，计划从娄葑、经觅渡桥、青旸地，至阊门三乐湾向西通浒墅关，而火车站就准备设在三乐湾。于是陈兰亭连忙在三乐湾附近买了三处地皮，造了房子，在北丁家巷开了铁路饭店。谁知道后来火车站位置变卦了。
1905年4月25日，沪宁铁路正式开工。1906年的7月16日，一个庞大的钢铁怪物从上海开来，火车就这样闯入了苏州……这一天，苏州站举行了通车典礼。1908年4月1日沪宁铁路全线建成通车，给苏州这个千年古城增添了活力。随着，从火车站到石路的苏州第一条大马路筑成。振兴电气公司，铁路饭店，福安春仙舞台，一品香西菜馆等在阊门外相继开业。而石路竟开出了20家钱庄、7家旅社，这样的密集度可以称得上苏州之最。因为有了火车，苏州绅商们又创办了生生电灯公司，此后苏纶纺织厂、振亚织物公司、东吴绸厂等相继问世，苏州也就成了中国最早出现近代民族工业城市之一。
如今，沪宁铁路沿线风光无限，沪宁城际铁路已建成通车，京沪高铁也已开工建设。苏州行将进入更快速、更便捷、更舒适的新铁路时代。
那座梨园祖师庙
三乐湾内那条深深的义慈巷里，曾有一家苏州历史上有名的梨园祖师庙。是晚清时一名叫郑长泰的戏子倡建的。郑长泰是河北故城县人，幼年习武，拳艺精通，成人后隐于伶，工武生，卖艺自给。郑善演悟空戏，在《猴盗牌》、《火焰山》、《通天河》等戏中摹仿猴子形状，惟妙惟肖，誉为活猴，艺名“赛活猴”。在北京以一出演艺精湛的《金刀阵》而名声大噪，还入选为清廷供奉。壮岁后，郑长泰来到上海。除了演出猴戏，还演出如《鸳鸯楼》、《快活林》、《翠屏山》等诸多武生剧，饮誉江南。郑长泰从此留在南方，没再作北归之想。郑长泰与苏州有缘，是他浪迹江南时，娶了苏州女子童氏。苏州是伶人集聚之地，又紧邻上海，是郑长泰常来之处。光绪十六年，郑长泰在苏州见到同业艺人生活困苦，鳏寡孤独、穷无所归者，比比皆是，遂立志建屋收容。他不遗余力地奔走募化，幸获苏州织造署尚衣董志明、江西巡抚德晓峰捐助万金，得以在阊门外三乐湾置下一片宅基地，建成苏州梨园祖师庙，庙内设有梨园公所，供无家可归的艺人居住，南来北往的戏班休憩。还另辟余屋创设菁莪学校，专门收留同业中的失学子女入学读书。之后，郑长泰便弃伶业、摒妻子，终日栖身庙中，全身心地为公众做些济贫育才的事情。宣统三年郑长泰去世，庙产归妻童氏夫人。
童氏夫人保管庙产后的廿年，世事沧桑，战事不断。庙内时为军队所占，复为地痞所据，庙产屡屡受到威胁。童氏夫人虽为女流，却深明大义，不为威屈，不为利动。历年修理屋宇，她节衣缩食，独立出资；庙契为管理僧人盗押于某寺，她典售衣饰赎归；庙之附近商业日盛，地价飞涨，有西人觊觎房产，欲以高价购买，被她严辞相拒。童氏夫人之克承夫志，受到伶界同人的敬重。 1931年5月，童氏夫人以全部庙产契据交存上海伶界联合会保管。 1935年8月，上海伶界联合会在庙址立“苏州梨园祖师庙郑公长泰暨童氏夫人纪念碑”。碑石现存苏州碑刻博物馆。
目前，石路商圈正在实施规模宏大的西扩工程，无论怎样，“三乐湾”将连同这里的所有地名，永久铭刻在历史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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