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亭偶遇蒋重光

苏州日报 20160916 B第02版

■夏冰


  今年正月里,沧浪亭兰花展开幕,于是陪同家翁前往观赏。漫步园中,在靠近颜文樑纪念馆的回廊里,偶尔朝墙上一瞥,竟然遇见了蒋重光的碑刻卧像。
  这蒋氏是虎丘塔影园的主人,他的像怎么跑到沧浪亭来了呢?定睛细看碑刻上的文字,才大约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蒋重光(1708-1768),字子宣,号辛斋,别署东皋隐,明代天津兵备道、布政使司参议蒋灿四世孙。他少有天赋,雍正六年(1728)考入苏州府学,后为增贡生。他是诗人沈德潜的入室弟子,博学善诗,受到同门诸名士推重。他屡次参加江南乡试与顺天乡试,可惜都未考中举人,于是绝意功名,在虎丘东南隅精心构建别业,取名塔影园,当起了隐士,潜心稽古为乐。他以收藏文献典籍丰富而著称,其中不乏珍本善本,如宋刻《续资治通鉴长编》等。沈德潜、王昶等官绅名流常游宴于他的塔影园中,持螯赏桂,把酒言欢。
  雍正皇帝第六子弘瞻,袭封果亲王,别号经畬主人,自幼跟随沈德潜受业,是位写诗词的高手,并热衷收藏文献典籍,共同的志趣爱好使他对蒋重光很是倾慕,但两人遥隔千里、相见不易,故很多时候只能藉鸿雁传邮来酬唱赠答,表达惺惺相惜之情。
  蒋重光在北京参加顺天乡试时,由于常贴地睡觉,导致寒湿之气深入肌骨,大约在46岁时,因风湿病发作导致行动不便,只能常年瘫卧床榻,直至去世。即便如此,他依然手不释卷。有时用手翻页都困难,他就让身边的侍者帮助拿着,自己仰头阅读;有时到了深夜,他还在帐中悬灯阅读,不知疲倦。他一生著有《赋琴楼遗稿》《缶音小草》等,晚年还编辑了《昭代词选》。
  乾隆二十三年(1758),蒋重光时年51岁,已卧病5年,太仓籍侨寓长洲的画家陆灿(号星三)就将他卧床阅读的形象用画笔真实地记录了下来。陆灿擅长人物写真,乾隆四十五年(1780)曾应召进京担任宫廷画师,专为皇帝画写真像。
  乾隆三十七年(1772),皇帝诏开四库馆,征求遗落民间的珍本善本文献,这时蒋重光已去世4年,其次子蒋曾罃挑选其生前所审定秘藏古籍百余种进呈御览,得到乾隆皇帝嘉许,皇帝敕赐《佩文韵府》一部,还亲制七言诗题赠蒋氏,赞美蒋重光的好古精神并对他的早逝表示惋惜。
  这首题于乾隆四十年(1775)仲春月的御制诗写道:“立政惟人义岂磨,股肱喜起敕几歌。古今制异难沿袭,襄赞职同在协和。经史列编无不备,缥缃独弆有堪多。双松书屋东皋隐,弗出对敭又以何。”今日故宫文渊阁的架槅上还能见到这首诗的御笔题刻,只是“经史列编”写成了“经史历编”。
  蒋氏后人将乾隆皇帝钦赐的《佩文韵府》及这首七言诗御笔、乾隆二十三年(1758)陆灿为蒋重光所绘卧像、乾隆二十七年(1762)果亲王弘瞻赠诗等奉若至宝,精心珍藏,怎奈咸丰十年(1860)太平军的战火殃及蒋家,《佩文韵府》及这首七言诗御笔被毁,只有蒋重光卧像、果亲王赠诗手迹幸存了下来。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1906年的春天,蒋重光的来孙蒋黼正在沧浪亭西的江苏师范学堂任代理监督(校长)一职。蒋黼每每看到沧浪亭,就联想到沈德潜在沧浪亭北建生祠、造园林,自然也想起他的先祖蒋重光跟随沈德潜学诗的点点滴滴,如今可园成了学堂,虎丘塔影园成了李鸿章祠,史家巷蒋氏老宅也毁于太平军兵火,沧桑之感油然而生。为了纪念这位先祖,蒋黼决定将家藏蒋重光卧像、果亲王赠诗手迹化身金石,传之久远。画家颜元将蒋重光卧像描摹上石,碑刻名手陈伯玉为之镌刻图像文字。碑刻完成,蒋黼在考虑放置碑刻的合适场所。巧的是,蒋重光六世孙蒋炳章此时正担任位于沧浪亭北面江苏高等学堂监督(校长),七世族孙蒋宗城正担任江苏师范学堂附属两等小学堂办事官(校长),三位在沧浪亭周边担任校长的蒋氏后裔商议下来,觉得把碑刻敬置于先祖求学之地的沧浪亭,还是比较妥当的。于是,1908年的夏天,蒋重光卧像碑被正式安放于沧浪亭东廊壁间,从此蒋重光便与沧浪之水为侣、与清风明月做伴了。
  历史的巧合,往往让人始料未及。画家颜元想不到,他描摹蒋重光卧像后的第16年,他的儿子颜文樑会在沧浪亭东廊的一墙之隔,办起了苏州美术专科学校。笔者也没想到,在写了《虎丘塔影园考》后的第18年,居然会在沧浪亭偶遇虎丘塔影园的主人蒋重光。

  □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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