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艺圃喝茶

苏州日报 20040617 一卷29页

■车前子

艺圃夹弄里的七姐妹开了,花枝招展地站满墙壁——像是空荡荡的广场上都是美女。延光阁的窗户统统摘下,我坐在乳鱼亭里能听到茶客的说话声。与退思园相比,艺圃也可以说是贴水园,只是退思园灵巧,艺圃无疑要质朴得多。用袁宏道的话来说,就是“祗园轩豁爽垲,一花一木,俱有林下风味;徐园微伤巧丽耳”。  

    思嗜轩与石桥之间,有一棵马褂树,树叶宛如一件件丝织的马褂高挂枝头,看得见隐身的古人手擎金盏相互劝酒。来,给我来一杯。马褂树也开了,花如金盏。马褂树是它的昵称,学名叫鹅掌楸。说它是鹅掌也像,被绿水染绿的鹅掌,或者是洗尽口红涂上口绿。我一直想制造出口绿,给我心爱的女子使用。我的多情是“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这是李商隐的两句诗,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我的多情实在是自怜,这样一想,又没什么稀罕了。

    在石矶上坐下,北望,看水面,虽不曲折深邃,却疏朗。似明人小品:袁宏道一路。

    从门额为浴鸥的圆洞门进入芹庐小院,这里是我百看不厌的地方。圆洞门与小院的联接是石板桥,池水似乎贴着圆洞门,有了一层惊奇之意。而圆洞门的立面又是斜的,惊奇之外,更添险峻。它是对延光阁、水面与假山的破坏——它们组成的三条直线,如果没有这一根斜线的介入,就像一个人事业顺利,而回首往事,总不免遗憾。有点平淡吧。尽管老话说欲造平淡难。 

    石板桥把芹庐小院内大不过一调羹的池塘分割得不知深浅,而水面上石板桥的影子又把圆洞门的影子切去一角,月有阴晴圆缺,活着就是悲欢离合而已。别想圆满,能圆满的只是戏文故事。 

    因为石板桥的影子把圆洞门的影子切去一角,从而圆洞门的影子就不空疏,不然圆洞门就是留白过多。 

    芹庐小院的院墙一波三折,三折处都开了门洞。从浴鸥那里依次看来,分别是圆洞门、弧门和方门。弧门不论形状还是面积都是圆洞门和方门的过渡。弧门可以说是一扇假门,虽然能够进出。这三扇门也就有了真真假假的幻想。园林给人的幻想也就在真真假假上——山是假的,池塘是真的;树是真的,美人是假的。我可以解脱了。

    这扇弧门更多是借景的意义。它借的是院墙外的假山,况且又是假山上的假山洞,虚中有实,实中还虚,所以说午夜的庄园小路上传来呦呦鹿鸣终究是梦。

    隐隐雷声,手臂上已有雨丝缠绵的感觉。园丁提着一柄拖泥带水的花锄来关香草居的窗门。

    我走上响月廊,雷声响了。坐近正在廊外迎风佯狂的一株香蕉花,不料闻到的是油漆味道——响月廊上的栏杆刚油漆一遍。于是我就到延光阁喝茶。雨丝纺线,水面跳珠,我印象里太湖石遇雨会变黑,或者说变深,结果既没变黑也没变深。而印象才是美的。乳鱼亭和响月廊的瓦片倒.是黑的。

【返回】

强烈建议使用IE9.0以上浏览器  苏ICP备05015128  版权所有:苏州图书馆
COPYRIGHT @ 2013 BY SUZHOU LIBRAR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