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到风来闻木樨香

苏州日报 20040923 一卷99页

■林国华

妈妈是中秋生的,每年的中秋在我家就成了妈妈的中秋。妈妈的名字叫桂云,桂花香如云般无声无息中袭来,不知道是外婆当初闻到的,还是全出于应景,我就不得而知了。只是每年妈妈生日来的时候,我们都会无视当空皓月,仅仅就着新开的桂花香,开一瓶团圆和生辰美好的酒。就连月饼,我们家也都是当作妈妈的生日蛋糕吃的。

    中秋,我只当是团团圆圆的世间之“爱”来理解的;要不是工作的原因无数次进入苏州的古典园林,象我这样的一个懵懂少年时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中秋两字的风雅的。

    记得有一年的中秋之夜,是在网师园的夜色箫声里沉醉的。醉,因为桂花的浓郁,低低地漂荡在墙角池畔,那情态如同贵妃醉酒,天上的星星眨着,恰巧是美人眼神流盼笑靨如花,谁都挡不住那无边无形的侵袭。那是个无风的晚上,我们每吸口气,就象是搔到了每个人的心底,说不出来的舒服,同时,又是痒痒地,尴尬地,永远不能尽兴畅快一样。晕,云遮雾罩的那样……

    当我们攀着“小山丛桂”流连时,是一道轻俏的笛声吹醒了我们。声声慢,声声停,声声续,活脱脱一个清瘦而精神的青衫少年郎,犹犹豫豫,穿山越水,不知前方何路?就是那种音节描摹出的形象吸引了每一个同行的人。如果说“春风沉醉”的郁达夫也会巡风而动,那么,桂花这般沉郁,要没了这清音,单靠我的定力是抵挡不住的。而正是这隔墙的笛声,再好不过地演绎了一番中和之美;不似那梅边吹笛,太清苦,清苦使人瘦。

    正是这样,我们转过假山,在一片豁然开朗的水面前,呆住了:风凝动了,送不远那笛声;水在睡莲的影子里沉睡,却在灯笼的红光里漾动着;水榭亭廊浓黑的如同墨汁,就着游移的光影好像也细细簌簌地对话着,而当空的满月,一点都没有疲倦欲睡的惺忪样子,彻底的一个玉人的模样。高高在上却不盛气凌人,淡淡颜色却清亮有神,圆又大,好像那笛声象是专为惊醒尘间人引到月下……

    中秋,那是一种圆满,既圆又满的形;还是,我们现在这种内心灵魂被月华充满的感觉。古人有了一枝香拜月,也只有悠悠的、似有似无的香才能够配得上月亮,这纯洁到不能有任何的雕饰的月亮。而这香,不能像满园的桂花那样嚣张,吞没一切那样;要仍然是桂花,最好是无常的雨打落了的桂花才配得起月亮的清高。

    遥远的月亮投射在水里的影子却是伸手可及的,而月下构筑出来的虚静却没那么容易悟得。风动起来,水不过几点波纹,月影如风动送来,同时也被揉碎了,碎了,随着乐师贯气的紫竹箫,音响在起伏的波间,扑簌簌到了岸边脚边,才被撞进体内。箫在无声中弄情,让不会游泳的人象呛了水一样,囫囵中生出怀抱来,激得你无声中落泪……

    那天晚上,我不曾在母亲的饭桌上享受家庭的欢笑,却在一个九百年历史的小园子里第一次感受到了中秋的月亮,竟然不是游子回归的家庭融融,而是读书启智蟾宫折桂的艰难;364天的月亮可以碎在波纹里,但是中秋的月亮一定得在圆满中达到中庸的舒展。难怪世间那么多的偈语,有了团圆,何必造出个中秋;而中秋两字,又要演化成那么多的悲喜无常的故事。

    回头看看,除了月亮,就是箫笛,还有挥散不去的桂花香,多少的落寞在没了主人的园里;还是妈妈的生日,今年定要在月亮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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