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林与昆曲

姑苏晚报 20140731 B第08版

■杨守松

园林是昆曲的源。
  元末,昆山名士顾阿瑛,40岁时即置家业于不顾,悉心建造庞大的园林“玉山佳处”,凡24景点,而后广邀天下文人雅士,于亭台楼阁间诗酒唱和,书画交友。先后雅集百余次,留存诗词5000余首,相当于全国同期的七分之一。这便是中国历史上与“兰亭雅集”、“西园雅集”齐名的三大雅集之一:玉山雅集。
  其间,有家班歌伎,为客人歌舞助兴——
  寒冬踏雪,炎夏赏荷,春草荼蘼,秋菊品蟹。如此雅集,即便风声雨声,即便丝竹管弦,即便哪位诗书画家的醉里长啸与梦中苦吟,说不定也都是昆山腔的“源”……
  佳园风雅,声艺融合,昆山腔悄然出世。
  昆曲600年,也在宫廷,也在乡野,也曾“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也曾枝叶飘零,气若游丝,但总有那么一角,那么一隅,昆曲可以洁身自好,同期自娱,可以避难藏拙,拍曲苟延……
  这便是:园林。
  园林尤其是苏州园林,仿佛天生就是为昆曲建造的。造园林必须选建花厅,而花厅又多临水,或者再添水阁。花厅、水阁都是兼作顾曲之所,如苏州怡园藕香榭,网师园濯缨水阁等。难怪清代李渔是戏曲家又是园林大家。
  文人建园,园林的名字都别具意蕴,诸如拙政园、沧浪亭、怡园、补园等。
  正是“补园”,“补”了昆曲——
  补园乃张履谦先生请吴门书画名家修建,而后主人请家教,补国学,其中就有专门去上海延请的曲学大师俞粟庐。苏州名士闻之,多来补园拍曲。正是在补园,张紫东成为昆曲曲家。先生见昆曲日渐式微,焦虑之余,与友人共同发起成立了“昆剧传习所”,传习所选址也是私家花园“五亩园”……补园“补”了昆曲。园林“救”了昆曲。园林是昆曲的“家”。园林与昆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千丝万缕,难分难解。昆曲曲牌名有很多直接与园林相关:园林好、四园春、凤凰阁、莺啼御林……还有花鸟树木的曲牌名:风入松、寄生草、玉芙蓉、粉蝶儿……
  昆曲最著名的戏,《牡丹亭》的故事就发生在后花园,《游园》一折,“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几乎尽人皆知。《红梨记·亭会》,谢素秋就是到“牡丹亭”相会。《长生殿》之《小宴》,杨贵妃为唐明皇歌之舞之,“花繁秾艳想容颜……沉香亭同依栏杆”,说的也是亭台楼阁,花草园林。《玉簪记·琴挑》之“粉墙花影自重重,帘卷残荷水殿风。”也还是园林之美景。所以昆曲和园林就如鱼和水,如影随形,相辅相成,谁也离不开谁。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是《牡丹亭》的名句,我们也可以理解为:不到园林,怎知昆曲如许?
  园林离开昆曲,就少了一分韵;昆曲离开园林,就少了三分味。“源”也是你,“家”也是你。园林与昆曲,前世姻缘定,今生好姐姐。著名园林大家、已故同济大学教授陈从周甚至刻了一方“以园为家,以曲托命”的印章。在《园林美与昆曲美》一文中,他说,昆曲“不但曲名与园林有关,而曲境与园林更互相依存,有时几乎曲境就是园境,而园境又同曲境。文学艺术的意境与园林是一致的,所谓不同形式表现而已。”
  昆曲的意境是雅,是曲,所谓曲径通幽,用在园林和昆曲上是一样的。园林讲究情趣,幽静雅致;昆曲区别于其他剧种,主要也是她的雅。昆曲的手眼身法步,都在体现她的雅。昆曲曰水磨腔,水韵,水调,水磨,水的温婉,水的清澈,水的灵动。一个“水”字,道尽了昆曲之曲、之韵、之雅。
  雅是文人的常态。园林不雅,文人不爱;文人不雅,不知园林之美。文人与园林结合,园林与昆曲联姻,便是风雅之极致。园林是形,昆曲是神。同样的昆曲,在园林表演和在舞台上表演,效果是不一样的。园林中的亭榭、廊阁、水殿,原本与昆曲的韵味浑然天成。园林是昆曲最佳的表演场所。所以,《牡丹亭》在国家大剧院演出,和在苏州的怡园演出,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若是说《牡丹亭》的原汁原味,至少是离不开园林的。
  昆曲之所以离不开园林,概因昆曲的美学原理和园林是一样的,是相通的。园林就是一个“雅”字,而昆曲的特色或精华,也是一个“雅”字。淡雅、清雅、雅致,等等。两者都是文人气书卷气。所以昆曲与园林,是一首诗,一幅画,要慢慢品,不是走马看花,到此一游;必须且行且品,一唱三叹:隔院笙歌,水殿风来,余音绕梁,曲终韵在……
  园林与昆曲,形神兼备,大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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