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像》一得

苏州日报 20060126 七卷124页

■周雪锋

周雪峰

    昆剧折子戏《哭像》是清洪昇《长生殿》传奇中一折,许多昆剧名家都擅演此剧,唐明皇一角目前则首推上海昆剧团著名小生蔡正仁。我作为一个后生,十分仰慕蔡老师,终于向他学了这折昆剧大冠生的重头戏。

    《哭像》的身段不多,也不复杂,主要以唱来表达人物的内心情感。我的嗓音经蔡老师调教,初步具备了大冠生的条件,但这只是最基本的,更重要的是如何把人物的内心感受融入演唱中,以声传情,还要演出他的帝王气质。我作为一个青年,很难体验1200多年前一个古代帝王暮年的内心世界。要突破这道坎,加深对剧本的理解、对人物的情感的剖析,蔡老师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此剧前半部分为《迎像》,描写唐明皇在行宫等候檀香木雕成的杨贵妃像的到来,愁闷万分,回想起马嵬坡杨贵妃被逼殒命的情形,陷入了深深的悔恨、自责之中。原来这段戏有6支曲子,后浓缩为三个演唱层次,由平和到自责,为《脱布衫》那一段作感情铺垫,后面的《脱布衫》感情色彩十分强烈,唐明皇对杨贵妃之死追悔莫及,这里是最关键的一段,也是最有情的一段。

    这段唱最后的“人间天上,此恨怎能偿”别人唱来听上去很平淡,蔡老师则感情强烈,特别是在“能”上停顿一下,然后“偿”字喷薄而出,一泻千里,撼人心魄。唐明皇当时那种“我怎么会答应让杨贵妃去死呢”的追悔莫及,他一生一世对杨贵妃欠下的情义已无法偿还,因此在这个地方人物的情感不再平缓,加重了语气,加上了哭音,然后在一个较大的停顿后,“偿”字强烈地喷口而出,让唐明皇的痛苦心情迸发出来,《迎像》到这里达到了高潮,使演员与观众产生强烈的心灵共鸣。

    《哭像》的“哭”不是一般的痛哭流涕,唐明皇在杨贵妃像前的场面非常热闹,銮驾、掌扇的场景渲染,宫女、太监抬杨像入庙时唱的“谷碌碌凤车呵”,都没有任何悲的色彩。因此唐明皇的悲伤,是在欢乐气氛掩盖下的“情暗伤”,他的泪只能流在心里,不能在宫女、太监面前过分表露。这种隐藏在心底、无法向人倾诉的痛苦才是最痛苦的。因此唐明皇见到杨贵妃像,恍惚中以为贵妃重生,怀着内疚要与她“叙我冤情,说我惊魂,话我愁肠”,触摸到遗像后才回到现实中,“原来是刻香檀做成的神像”,可见其时时思念杨贵妃的揪心之痛真乃痛彻肺腑!

    在现实生活中,这些演唱内容是唐明皇的内心独白,旁人是听不到的,他也不能向旁人诉说,戏能不能收一个有力的“豹尾”是很关键的。因此对《尾声》的处理就显得尤为重要。这段戏还是要从唐明皇的身份和他与杨贵妃的情感入手。唐明皇曾经是一个很有作为的皇帝,而且也是一个重感情的皇帝。如今佳人已逝,他也已从权力的巅峰跌落低谷,成了寂寞无权,风烛残年的太上皇,只能“把哭不尽的衷情”与心爱的人在“梦儿里再细讲”,带着无限的失落与惆怅归去。从此郁郁寡欢,思念成疾,带着深深的遗憾,到“泉台上”与杨贵妃“永成双”。这是权力与爱情的悲剧。

    我一直为自己不能很好地体现中老年唐明皇的情与爱而苦恼,行内人评论我虽然唱得好听,但不够老成。蔡老师这时点拨我:年轻人演唐明皇要有年龄感,但过于表现其苍老而忽略唐明皇与杨贵妃深切的情爱,就有点舍本求末了。年轻人表现男女情爱应该更有优势。唐明皇是个风流天子,心理年龄比生理年龄小得多。至于帝王稳重成熟的身份感之类,不是一下子就能具有的,只能是长期随着表演修养的提高而积累。他说自己当年也是从模仿老师的动作起步的,先把老师的表情神态完美地学下来,以后再不断地磨练体会,才能真正走进人物的内心世界。

    艺术之路遥遥,无捷径可寻。但有蔡老师等老一辈艺术家的精心指导,我将以自己毕生精力,在昆曲传习的漫漫旅途上“上下而求索”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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