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纸篓与敬惜字纸

苏州日报 20160415 B第02版

■夏冰

旧时苏州人家,家里有读书人的,都必备字纸篓。从今天的眼光来看,字纸篓无非是放些废纸之类的垃圾东西,不足挂齿。殊不知在当时,一只竹篾编织的字纸篓却有着非凡的文化意义。
  字纸篓,顾名思义,是专门存放有文字的废纸的篓子,对于没有文字的废纸则不在放置之列。对于字纸的处理,也十分讲究。字纸要保持清洁,不能受到赃物污秽,等积聚到一定数量,就要将这些字纸放入字纸炉中焚化,并将灰烬深埋入土或送入江河湖海的流水之中。
  这种“敬惜字纸”的风俗,最早可追溯到宋代。凌濛初的《二刻拍案惊奇》中,第一篇开头就讲述了一段宋人爱惜字纸的故事。王曾的父亲一向爱惜字纸,见地上有遗弃的,就拾起焚烧,即便是落在粪秽中的,他也设法取将起来,用水洗净,烘晒干了,再行用火焚化。如此行之多年,收拾了千千万万的字纸。一日,他的妻子临产,忽然梦见孔圣人来跟她说,你家爱惜字纸,所以必富贵非常。后生一子,取名为王曾。王曾连中三元,官封沂国公。宋代考中三元的,只有三人,而王曾就是其中一人。有了实例的渲染,所以到了明清之际,读书人中惜字的风气便盛行起来。
  在“学而优则仕”的科举时代,惜字似乎成了获取神佑的一种简便易行的方式。于是乎,惜字会、惜字社等倡导尊孔尚儒、爱惜字纸的会社组织纷纷成立,读书人不但身体力行,出资刊印善书、善文,免费分发给百姓,宣传惜字理念,还聘请专人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收拾字纸,送到惜字炉内焚化。清同治九年创建在苏州胥门外的万年惜字局,内供文昌帝君,庭前置焚化字纸炉一座,平时专收字纸。惜字习俗代代相传,其影响甚至遍及日本、东南亚等地。
  清代苏州有“彭宋潘韩”四大家族,居首的彭家之所以繁盛,据说就与惜字有关。彭定求的祖父很重视惜字,后来彭定求大魁天下、高中状元。彭定求本人也是大力推行惜字活动,建惜字会,雇人广收字纸,每年焚灰计两千余斤,后来他的孙子彭启丰又高中状元,子孙科第连绵。相反,不敬惜字纸者得到报应的事例也很多,有些让人不寒而栗。比如苏州泰和公司皮鞋厂,以橡胶制造男女新式皮鞋,该公司经理为山东栖霞县人王安乐,首创在男女鞋底印字号为记,致使鞋底字迹遭到践踏污秽,没过几年,王经理就因脚患肿毒,继患中风,最终医药无效而亡,时年才三十岁。因此,人们对文字更加敬畏,民间“惜字敬文”的风俗也更加普及。
  苏州有个吴探花,名荫培,号颖芝,是清光绪十六年庚寅恩科殿试一甲第三名进士,钦授翰林院编修,官至贵州镇远府知府。吴探花对于惜字善举,也是身体力行的,每当看见路旁被遗弃的字纸,他会不嫌污秽亲自捡拾。费孝通生前经常提到惜字,他说童年看到祖母把每一张有字的纸都要拾起来,聚在炉子里焚烧,并教育他说要“敬惜字纸”。他暗笑老祖母迷信,但长到了老祖母的年纪,才明白这其中蕴含的文化意义。
  至今,全国各地都能见到古人因惜字而留存的遗迹。贵州独山奎文阁外的藏字塔,就是供当时读书人焚化字纸的“惜字炉”;位于嘉兴南湖的仓圣祠,就是光绪时“惜字会”的所在地;在四川各地,都有不同时期修建的字库,洛带古镇字库塔为清代所建,此外崇州街子、合江佛宝,蒲江西来等古镇和绵阳李白读书台都有惜字遗存。
  就苏州而言,东山方志名人馆内有块“惜字碑”,记载了清嘉庆年间东山诸老在惠安堂举行惜字会的情形;苏州平江实验学校大成殿内,有一块咸丰八年的惜字碑,是苏州府知府禁止将字纸再造为还魂纸的禁令,要求城乡各学校、各善堂善局、各庙宇道院等,分地段担负起押收字纸的责任,避免字纸被随意倒卖处置;苏州阊门外西园戒幢律寺旁,至今还能看见一座取名“惜字宝库”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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