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魂与文脉

苏州日报 20050604 六卷055页

■秦兆基

苏州十中的西花园,有两座比邻而居的图书馆:长达图书馆和季玉图书馆。联缀着它们的是一个土丘和一座黄杨木厅。土丘,据说是两位校长的先祖明代大学士王鏊,那被称为“山中宰相”的别墅中的遗迹。不知是巧合,还是后世经营者的匠心,“萧条异代不同时”,“三王”的纪念物成了绝妙的组合,显示出中国家族文化的张力:薪火相传,不绝如缕。

    长达图书馆如今改为校史馆。大概除了每年开学组织新生参观时热闹一阵以外,其余时间总是寂寞的,门扉紧锁着,也锁着它曾有过的风华和拥有过的典籍。

    但是,它仍像一些古老的藏书楼一样,尽管书不复在了,仍萦绕着的书魂,弥散在大气之中。

    江南的一些著名的藏书楼,如常熟的铜琴铁剑楼、湖州的嘉业堂、宁波的天一阁,我都曾经去过。多少年前,那些地方都曾是汗牛充栋,三坟五典,百宋千元,如今书移走了,仅仅空留下屋舍和留为点缀的一点书。然而,我在那些空荡荡的屋宇之中,仍然感受到书所留下特有的气息,那是书魂对于远来客子的抚慰。在那刻,心灵的厚茧似乎一下子被剪开了,发现了一个豁亮的世界。

    长达图书馆,对于我来说,似乎太熟悉了,也许胜过了解自己。我刚到十中,那时叫做江苏师院附中教书的头几年,几乎每天都要来一两次,不仅是这里有书可翻,有书可读,有书可借,更是因为沉迷于这里书所构成的氛围。

    更为可贵的是,长达图书馆给予了一些被视为“逐臣”的书以一席之地,表现出少有的宽容,也许是受了迎门匾额上题写馆名的蔡元培的精神感召——兼容并蓄,也许是当时校长徐天放开放的办学理念。这里的书架上、书库中保留着别的一些图书馆认为不宜借阅、乃至不宜保留的书。徐天放校长有一句话,“图书馆是藏书的”,就是说图书馆没有将书逐出的权利。我在这里书架上借阅过解放前出版的《国文月刊》、《小说月报》、《东方杂志》、《中学生》,也在书库中读过《圣经》、胡适的《四十自述》,路翎的《财主家的儿女们》、胡风的泥土社出版的书,在物质生活贫乏的年代里,我在这里饱尝了精神大餐。

    “书是给人读的,图书馆是为教学服务的”,这是徐天放校长的另一番话。在长达图书馆借书册数和时间似乎是没有太大的限制的。大概的限制是,书每次可借20册,时间可达一学期。馆里没有的书,书店里有的,教师提出来,图书馆就去买,还可以编目出借。书店里没有的,到他馆去借。我记不清楚了,曾有过几次仅仅是为了一本想见识的书,麻烦当时已近半百的顾老师到新华书店去买,到江苏师院图书馆、市图书馆去转借。现在到了急需资料,自己不得不觍面求人的时候,到了仅仅是为了核对一下材料,不得不挤出钱去买书的时候,我深情地怀念着那似乎不值得留恋的岁月。  ‘

    我默念记忆中的昔日长达图书馆乃至所有的图书馆中的一切,尤其是惦念终年默默地栖守在这里的“守书人”。正是因为有这些人,才使得图书馆成了历代求学者的对话平台,使他们思接干载,视通万里,走出狭隘个人见闻的小天地。

    我默默地祷念为建立和完善现代公共图书馆做出努力的人。旧式的,皇家的藏书楼,虽然在保存文献,造就学者,推动学术进步方面,有过自己的贡献,但是泽及的仅是有限的一些人。振华女中一代代的掌门人,特别是王季玉,在按现代科学理念打造学校图书馆所做出的贡献,将是十中人,现在的和以后的人,没齿难忘的。

    火、水、虫、兵,被称为书之“四厄”,其实不遇到“四厄”,书纸终究要发黄、发脆,也会自然地走完生命的长途,谁说纸墨更寿于金石呢?但是书所承载的人类的文化因子,将通过书的媒介而世代相传,帮助人们杜绝愚昧,书在流转,书魂永存,文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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