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话里的“廿四个枕头”

苏州日报 20150320 B第02版

■柯继承

 假设有人一直为着某桩事情忙碌着、牵挂着,以致影响到他的情绪甚至饮食和睡觉(废寝忘食),当这桩事情圆满解决后,他便不再有丝毫的精神负担,全身感到轻松,可以放下心来,回家美美地睡上一觉。他如果是苏州人,这时就会说:“好哉(了),今朝回去,(可以)廿四个枕头好好睏上一觉哉!”——苏州人称睡觉为“睏觉”,在这里,“觉”苏州话读作“高”(gāo)音。
  人睡觉,头下放一两个枕头就是“高枕无忧”了,这里为什么要说“廿四个枕头”呢?——廿四的廿,读作“念”,苏州人有时把廿四写作“念四”即数字24。
  其实,这里牵涉到一个风俗:江南地势低,水多,旧时人死殡葬时,棺材内要放石灰(石灰都用纸包成长方形,一包一包叠放在尸体周围),特别是死者头部下面及头部周围,空间较大,叠放大小一样的长方形石灰包,一般按规矩就整齐地叠放24包,这样,基本上就把头部周围空间塞满了,既起到防潮杀虫目的,又避免搬动时引起摇晃。人已经死亡,头部“枕”着的24个“枕头”,正是所谓“死睡”。死睡又可喻为“睡得死死的”。人在什么时候“睡是死死的”?当然是在毫无精神负担和牵挂的时候。(死睡,苏州人念作“死睏”)
  问题是,棺材中,死人头下面及周围填放的石灰包为什么按规定总是24包,而不是其它的数目——如23包或25包呢?
  这就牵涉到“24”这个数在社会生活中的特殊意义。而要说到“24”,首先要说说“12”。
  数学家告诉我们,12作为偶数,在空间的划分和布局上,可以产生对称、平稳、稳定、和谐等特点,具有内涵丰富、体现多样统一的美感。
  12之所以受到人们的关注,还在于它是个“应天合人”之数,即它能概括或表现出天文、人体的某些特点来,如它体现出的日月运行规律,反映人体的结构、功能等。
  人类社会对时间的认识和确定中,有12年、12月、12时辰等概念。人们很早就发现,天上的岁星(木星)12年一周天,于是把黄道附近一周天分为12个星次,岁星每年行一个星次,所以古代以12年为一纪,我国古代以12地支纪年就是根据它而来的。另外,太阳与月亮沿黄道运行一周会合12次,于是就分一年为12个月,一天又分为12个时辰。
  12与人体就更有密切的关系了:人体有12个部位,《说文解字·骨部》:“体,总十二属也。”(详见段注《说文》)。中医认为人有12个脏腑,又有12条经脉,人体还有12块胸椎,12对肋骨。通过现代解剖,又确知人有12对脑神经、12对胸神经、12块眼外肌。
  正因为如此,人们对“12”这个数就比较关注,也爱用这个数,而24恰恰又是12的2倍!某种意义上说,它往往是12本身含义的扩充和延伸。例如一年12个月再分,便有表明气候意义和农事季节的24个节气。在我国采用国际通行的24小时制以前,也有24时,那是从宋代起,把每日12个时辰再加以二分,每个时辰都分为初、正,如子时又分作子初、子正,丑时又分作丑初、丑正等。文学与历史学中,更是多有以24著称的,如二十四史、二十四孝、二十四种脉象、二十四诗品等。其中有的是碰巧累积而成,如二十四史;有的则有意识取24这个数(凑数或压数),如二十四孝、二十四诗品、二十四桥(扬州)等。古人又以24种花卉与自然界吹开花蕾的所谓花讯风,结合在一起,创造出“二十四番花信”的概念来,即把从严寒冬天到暮春时节的120天8个节气中,每5天分作一个花信,形成美丽的“每5天会起一次吹开花蕾、报告花讯之风”的说法。
  24正是人们表示对自然的敬畏,表示“应天合人”而创造出来的“常数”。同时,它也从另一个角度表示了人们对“数目多”的关注和惊叹。汉语中常见此类表示方法,例如“立秋”以后,气温仍然很高,非常闷热,人们喻之为“秋老虎”,由于这类日子较多,就有“立秋后还有24只秋老虎”之说。一个人如果磕头磕得多,就会说“磕了24个响头”。武术中更有“二十四门”,道观中有“二十四司”神像,等等。至于所谓“廿四个枕头”,不仅是对“高枕无忧”的另一种表述,也恰恰是因为它与天文上的“岁月”和人体生理有关的缘故。真如某个苏州人因故胸脯被挫伤,为了表示挫伤程度之严重,他会说:“我廿四根肋膀骨(肋骨),根根发痛。”尽管人的肋骨确实是24根,但他说此话时,只是习惯地表示伤势严重,并不是真的检点了肋骨条数而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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