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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伤月饼
姑苏晚报 20040922 一卷95页
■萍儿
作为一种食品，如果从来就默默无闻，那就继续默默无闻下去好了，可是如果曾经很珍贵而现在很衰退，那就不免痛苦了，譬如月饼。像盛装的老妇，它现在只靠着华丽的包装在与时俱进。面对像潮水一样涌来的时尚食品大军，艰难地顺应着所谓“远离油糖”的现代健康说教，想要继续做个淳朴的好月饼，它确实很难从一而终，不要怪它了。
嘲讽的是，花样年华时，她反倒没什么好看的衣裳。那时，凡苏式月饼，都只在每只下面垫一小块纸，讲究一些的，才4个一组装进纸盒：玫瑰，百果，椒盐，枣泥。母亲总将它们先切开来，红，白，黑，棕，那颇有个性的四种不同颜色，就活泼泼地跳出来了，宛如现今的“F4”。
最喜欢玫红色的玫瑰馅。但那时所有的月饼都已进入了计划经济。是个很好的周末，母亲接了我，去买月饼。按计划，每人有一张月饼券，每券可以买4个小月饼，或者2只大月饼。母亲说，你喜欢大的还是小的，喜欢哪种馅的呢。我想幼儿园盛开的玫瑰真好看，当然要玫瑰馅的；店里的营业员也说，4只比2只多，就拿4只小玫瑰吧。
很奇怪，这样的细节过了几十年还在脑子里，而那家开在幼儿园附近，有月饼卖的店，现在早没了。也还记得另一个中秋，也是在住宿的幼儿园，月亮大得很，有小朋友的妈妈出差归来，带给他另一种月饼，和苏式月饼完全不一样，老师说这叫广式月饼。也许因为家里没有人出差，而单靠月饼自己是很难流通的，保姆阿姨听罢，就故意鄙夷地说：广式，不好吃的!这一幕至今也还在眼前。
受保姆蒙蔽，直到下乡，也终于没有吃过“广式月饼”。但下乡那地方的月饼倒很有特色，从外表看，应该也算是酥皮的，但与苏式一层一层又酥又脆还又软的酥皮不同，是基本不分层而非常坚硬的整体，馅料也两手硬，要用牙一点一点地去啃，有“掷得死人”的美誉。而优点就是一不要计划，每只O．2元，二是由于硬就不会坏，可一直卖到冬天。那些隆冬季节下水挖河的日子，那些晚上住在用芦箧搭就的简易棚里早晨起来球鞋里都结冰的日子，那些再出没有什么别的食物可以补充热量的夜晚，那些每月只有6元钱现金收入的蹉跎岁月，这些“掷得死人”的月饼，立了多大的功劳啊。
不敢蓄意浪费月饼，就是还有这样的记忆。回首太讲究工艺的苏式月饼，也实在被迫下岗得悲壮，先是被广式月饼淹没，接着被“冰激凌月饼”更新，今年又冒出了更新的“巧克力月饼”。月饼没有申请专利，其实这些新秀都是冒用了它的形和名，“冰激凌月饼”，整个就是巧克力包着冰激凌，“巧克力月饼”呢，不会是巧克力包着巧克力吧。可是同样是高糖高热，为什么营养学家却又不继续出现呢。
听友人讲，她家的月饼，要在冰箱里一直住过年，因为先生不舍得扔。有点感动也有点哀伤，那先生，早年出生在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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