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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女人
苏州日报 20040911 一卷62页
■陶文瑜
要一个苏州男人来说苏州女人，在大家眼里，说好了多少有点黄婆卖瓜，说不好几乎就是自讨没趣了。但是话又说回来了，生在苏州，家里和单位里碰到的是苏州女人，走在路上遇见的是苏州女人，你要想独个儿躲得远远地，冷不了冒出来的，还是苏州女人，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啊；也就是说因为有了丰富的资料，也有了足够的生活，无论从什么地方下手，都能把文章做出来，就是可以把苏州女人的样子描绘出个七七八八吧。
按照条条框框的形式来归纳，我觉得苏州女人比较显著的特点是很懂得宠男人，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是，她们把苏州男人都当成自己孩子来对待，她们的真心关爱，使苏州男人有点任性并且更加如鱼得水和风调雨顺起来。第二显著的特点是苏州女人特别在意或者说特别需要男人的疼爱，她们把含辛茹苦什么的当成身外之物，她们在吃苦耐劳的日子里，只要你一句体贴的话语，一个会心的眼神，她们就会重新抖擞精神，孜孜不倦地扛起日子走下去。
家里的现身说法是外婆和母亲的故事。
我去外婆家的时候，外公早就不在了。据说外公生得一表人材，却有点花花公的的样子，和我外婆生下四个孩子之后，就很不负责地一走了之，并从此音讯全无。我曾经问过我母亲，老先生会不会去了台湾?母亲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说不会。母亲说据外婆讲，他是一个苏州白相人，只适合在苏州生活，决不可能背井离乡，更不要说远涉重洋丁。也许母亲觉得我说这些很无聊，也许母亲心里很不想说这个话题，看我一眼说了句你吃饱了，就没有更多搭理我了。
外婆生了四个孩子，至少说明她曾经有过一些比较幸福快乐的日子，但之后漫长的岁月里，是她独自一人，将四个孩子养大成人。我的阿姨舅舅说起外公太不地道的话茬时，外婆明显听不进去，也不希望他们议论，是好是坏都是她的男人，人去人在也不是重要的。应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的母亲对她一直十分孝心。
当时的人均生活费是10元左右，小学学费是8元，我读书时是分两次交的，开学交5元，隔一个月再交3元，我母亲的工资是三十多元吧，但她还是坚持着每月贴给外婆25元。
母亲长得很好看，当时追求她的人也不少，其中有一位部队里的领导干部，过后成了我们家的朋友，我还见到过，客观地说，也是不错的男人，但母噪选择了父亲之后，死心塌地地相夫教子，将我们家撑起了一个样子来。父亲人也不坏，但脾气有点暴，母亲一向逆来顺受，还要我们体谅父亲，这也是母亲去世后，我对父亲十分孝心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母亲的厨艺很出色，而且会张罗，当年我谈女朋友的时候，只要把女孩子带回家去，她总会摇身一变似地生出好几样小菜来，而且都有很过硬的色香味，我掌握了母亲希望我尽快落实成家立业的心思，几乎每个星期都带带女孩子回家吃饭，不少女孩是毫不相干的，我仅仅是好吃，害母亲瞎忙，现在想起来，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烧菜也是苏州女人很优良的光荣传统，著名的苏帮菜，很大一部分就是从家庭主妇的庭院菜中发展而来的。解放以前吧，不少上海滩上的老板都要跑到苏州来找一房姨太太，然后回到上海过自己的日子，只在周末的肘候来苏州一趟，这时候姨太太们就变着法地烧出一些小菜来，让多日不见的男人一饱口福。而客观上也是进一步发展了苏州的庭院菜。
说起烧菜，在我小时候，住在我们家隔壁的阿菊，基本上是一‘位大家都称道的好厨娘了。这是关于外面苏州女人的现身说法吧。苏州的元大昌是一家百年老店，元大昌经营瓶酒和另拷，之外就是堂吃。下午以后、，三三两两的人聚到这里来喝酒。这时候一些手臂上挎着拷篮的老妪少妇，就会走过来询问一些“阿要尝尝我的虾饼?”或者是“阿要来一盆马兰头拌香干?”住在我们隔壁的阿菊，喜欢听书，从他们家里飘荡出来的，往往是琵琶弦子的弹唱，和炉灶上袅袅的香味。
最初的时候，50年前吧，阿菊是一家大户人家的厨娘，阿菊的母亲是狮子林贝家的厨娘，阿菊的母亲将一手好厨艺传给了阿菊。阿菊拿手的是一道薰麻雀，就是因为这一道小菜，大户人家的老爷一喜之下，将她收为第三房姨太太。阿菊当了姨太太，还是下厨房，还是薰麻雀。解放以后，居委会在一起开会，怎样对待阿菊的问题，大家是各有各的意见，居委会主任说，她当了姨太太，还要下厨房间，说明是保持了劳动人民的本色，所以是人民内部矛盾。
几年以后，老爷一病不起，紧接着撒手西归。大房二房痛哭一通，再掉过头身心痛快地看着阿菊，她们的意思是，三姨太得的宠爱到头了，而她们和厨娘平起平坐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阿菊没有再去别的人家帮厨，独自一个住在小巷里打发岁月，解放前后的一段时光，每一天下午，阿菊就是挎着拷篮去元大昌酒店。
说是苏州女人的题目，写出来却有不少是烧菜的事情，也算是另外一种“食色性也”吧。再说几句题外话，在我写这个题目的时候，一下子就想到了柳如是，赛金花之类的人物，她们可是写进中国历史的苏州女人啊，我甚至想到能不能写一个苏州女人干什么都是出色的，哪怕是当妓女，也是这个行业中十大杰出入物之类角色，但却一直没有写出来这样的文字，一来这些人物，也不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二来当妓女也是出于无奈，而且也是极小部分人家，怎么可以拿这个来说事呢。
接下来想到的就是芸娘，苏州女人也的确就是类似芸娘之类的小家碧玉居多，但是《浮生六记》大家都看到了，林潘堂也都说到那个份上了，林语堂说：“芸，我想，是中国文学上一个最可爱的女人。”这话是动了真感情的，林语堂说得这么好，我再说有点较劲了，所以我只好记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苏州女人，至少可以告诉大家二点，一是现在的苏州女人，承前启后了不少和芸娘差不多的优良品质，二是苏州女人是属于苏州的铁打营盘，大家的文章全是流水的兵，大家文章汇在一起，就是一个古往今来的比较完整的苏州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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