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桃花

苏州日报 20050328 二卷114页

■赵丽娜

小馥是我在常熟中学读书时的同桌。馥是她的小名。这个名字是她外婆起的。她外婆是退休教师。小馥的父母离异后,她们母女三代住在西门大街的庙弄里。

    庙弄是条东西向的巷子,它跟西门大街平行。巷子里没有一棵树,常年灰白色。西门大街上有很多老字号:天然池浴室、山景园饭店、向群布店。庙弄不长,整条巷子只竖了两根电线杆。东边的北口是一个公厕,整日整夜开着,没有门;挨着公厕的是一家煤球店。煤球店往西,直到弄堂的西口,都是人家。

    小馥家很好认,巷子东口进去第一根电线杆,或者西口进去第二根电线杆,站定后抬头,木门上有块蓝底白字的门牌:庙弄某号。

    这扇门整日整夜的关着。住在门里的人都有钥匙进出。小馥经常忘记带。她一边跟我说礼拜三放学去“果皮”妈妈单位浴室洗澡,一边伸手去按门檐上那个很不显眼的红色小按钮。然后转过身背靠在门上,告诉我“果皮”的爸爸以前是铁匠,但是只打白铁皮。

    门的后面有一个倒置的L形天井。竖着的半边是一条狭长的门道。门道尽头住着三户人家。围着天井。外婆似乎总在天井井台上洗东西,等她擦干手,一脚一脚挪到门道口,小馥已经把白铁皮的作用跟我统统讲明白了:白铁皮可以做畚斗、水桶、蚊香盘、洒水桶。我问她饼干桶是不是白铁皮做的。她说:不是,饼干桶是彩色的。

    井台边上有一丛紫竹,五步开外有棵桃树。树下几只破角的花盆和一只白瓷脸盆,里面种着小葱。我从没看见那棵树上结过桃子。但每年都看到它开花。花是粉白色的,单瓣。有一年,只稀稀落落的开了几朵。庙弄里的房子山墙上都浸出灰青的霉斑,房子都不高,这个天井日照很好,除了井台,四周都干干爽爽。每年二月十二,外婆都在桃树枝上粘上红纸条,我也见她绑过几次红布条。有一次,我和“果皮”坐在小馥家厨房的方桌旁做作业,抬头望到天井里,看见外婆正围着青布围裙弯腰钻到桃树下,她在摘小葱。桃花还没有绽开。桃树的枝条已经枯了好多的红纸条。黄昏的光线正落在鲜红的纸条上。灼灼其华。我们不约而同回头跟小馥喊:小馥,小馥,花生日了。  

    庙弄的对过,是以前常熟的城隍庙,常熟老城很小,但有三个城隍庙。庙弄的这个规模最大,里面有殿五间,前面有抱轩,后面有穿堂,东西有庑,后苑还有十二花神殿。花神殿的门跟小馥家的门一样,常关着。只有二月十二、百花生日这天,庙祝一早就把门开了,善男信女开始上门进香。城隍庙早已废了  “有利无利,但看二月十二”。“二”在常熟话里的发音是“腻”,小馥外婆念的时候:把第一个“二”念成平声,尾巴上的“二”念仄声。“二月十二”,“平仄平仄”。那声音就像庙戏里某个单调出来的余音。  我是两年半前回到常熟的。没有小馥和“梨皮”的电话,我去过庙弄。电线杆都在,我找到那个门牌,按下熟悉的红色小圆点,半天没有人来给我开门。

    西门大街在我和小馥出门读书后不久就拓宽重建了。煤球店不知道什么时候关的。公厕还在,山墙上画着一个红色的大圆圈。里面一个"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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