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

苏州日报 20050604 六卷055页

■朱文颖

我在苏州十中度过了高中时代。也就十六、七岁光景吧,梳着短发,背了书包,每天匆匆走过学校门前的那排梧桐树── 对于这样的年纪,很多心智成熟的人是作过总结的。其中有一种这样说:“那时我有好多奢望,甚至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还有一种则这样讲:“那个少年,其时感官完全开放,世界之于他们是真正完整的四季,它的点点滴滴都是为心灵而储备的。”还有一些,还有很多。当然,它们的下半句都给省略掉了:奢望仅仅是奢望。如此而已。

    从来就没有人能真的变成云。特别是在你真正长大以后。就像很多年过去了,当我也变成一个所谓心智成熟的人,变得头脑复杂,变得很难用神经末梢来感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突然非常怀念──就在我十六、七岁的时候,还在奢望变成一朵云的时候,有一天,隔壁班的语文老师来代课。那天的课讲了什么,古汉语?现代文?倒是忘记了,我只记得临下课时,那位老师在黑板上写了这样一行字:“我愿意真诚待我的学生,也希望我的学生真诚待天下人。”

    写下的当然也是奢望。至少是部分的奢望。但却是足以让人沉思以及追问的。比如说,我们都认为自己非常熟悉的“教育”这个词。教育到底是什么?除了是概念上的语文、数学、英语、物理……除了教会你地球是圆的,教会你鸟在天上飞,大海波涛澎湃,教会你“之乎者也”,教会你与不同种族的人进行语言上的沟通,它是否还有其它的更为重要的功用?

    我一直都很喜欢李宗盛的一首歌,里面有这样的歌词:“春儿是我的女儿,是上帝给我的恩赐。我希望她快乐健康,生命中不要有复杂难懂的事。”我总觉得,这歌里讲的其实是一种理想状态。而理想并非现实,所以是令人心疼的。因为就比如说,在很多年前,当那位代课的语文老师写完那句话,如果我们要追问的话,我们就可以说:中国不是还有一句古训吗,叫做“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接着我们还可以说:如果我待人真诚,而别人却并非如此呢?

    三句话都是对的,都是真话,却又彼此矛盾。这就是生活真实的状态。就是生命中既复杂又难懂的事情。也就是我们长大以后必须要面对的现实。所以真正的教育绝非一个简单的过程。就像一位著名的印度哲学家所说:“我希望你懂得我的意思,因为教育应该帮助你了解完整的人生,而不只是为你准备一份工作,然后顺着常规步入婚姻,生育儿女,付保险费,做祭供,信仰小神明等。要获得正确的教育,需要很大的智慧与洞察力。” 

    我一直都记得高考前的那几天,几个同学坐在学校瑞云峰边的大树下看书。那些初夏的下午,身边的风吹来吹去,天上的云飘来飘去。那时希望还是希望,远未成为奢望;而一切都在酝酿,一切尚未开始。苏州人喜欢说“事到如今”,确实是事到如今呵,很多年已经过去了,而很多年就要再来, 我想,有些事情真的就是不思量,自难忘——比如说,这瑞云峰下的校园,比如我,和我们都曾经有过的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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