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影话藕渠

姑苏晚报 20050327 四卷004页

■俞小红

我记忆之中的藕渠,离阳澄湖约十五里,三十年前是个穷地方。当时我在县三中读初中,是一个16岁的少年。初中每年两次农忙劳动,1970年冬春的大疏散,都是去藕渠。我们住的那个大队,靠近昆承湖东岸,有大片低洼地,浅滩上水草碧绿,矮壮的芦苇丛远处看像浮在水面的稻垛。烟雨三月,满湖水气迷离,一排排歪脖柳斜垂于土岸,人立于湖边,只觉一种苍凉的哀伤。

    穷归穷,民风淳朴。我和一个同学在一个农民家中睡了两个月地铺。这农家新造了屋,三个人,老母亲和她刚结婚的儿子媳妇,造屋造穷了人家。老婆婆住的东房,空荡荡的泥地,一张狭窄的竹榻挂顶旧帐,墙角缩只米甏。小夫妻住的西屋摆设稍好,有红漆梳妆台和老式飞来床,还有一口五斗橱,床后是高过人头的草编新米篓,一个风雪夜,我们搭地铺的院堂屋顶漏雪,夜半冻醒,只见稻草铺上积了厚厚一层雪。隔壁的新郎新娘闻声走出来,硬要我们把稻草铺搬到他们房里去,但我们执意不肯,主要是难为情,后来弹掉了雪粒继续睡。

    下乡最深的印象莫过于一个“饿”字,正逢长身体的年龄,油水少肚量大,三分钱一只的雪饼,一口气能吃十只;一碗满满的咸菜面脚板,要舔得碗底朝天。我们搭伙在另一户。天蒙蒙亮,我从灶前墙洞摸火柴,盒里总共只有几根。原来是房东怕我们浪费,每天只留几根火柴在盒里。平时这家房东不烧热水,都用汤罐水。他家的柴草垛也作了记号,怕我们偷烧。生活像死水一般宁静,也时有阴影逼仄。我记得,有一个容貌姣好身体羸弱的女同学,在劳动中几次昏厥。还有一个男同学,他的父亲在“运动”中上吊自杀,得知此消息后,他匆匆返城。

    大队人马回城的那天,人人脸浮喜色。生产队派船送行,一声开船,红旗舞动,摇橹的,扭棚的,前俯后仰,使出浑身解数。几条船都争先恐后朝前冲,船尖高翘,像犁尖一般划过藕渠塘。同学们排坐于舱底,没有篷盖,不挂船帆,风声和着喝彩声,随着快船疾速飞掠。这是我平生乘农家船最动人的一幕,以后再无机会尝试这少年时的欢乐了。

    三十年前的旧事太多太平常了,但今天回忆起来,似乎咀嚼一枚青橄榄,有苦也有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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