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岸人生

苏州日报 20040404 一卷67页

■叶正亭

也许是与水有缘吧,搬过几回家,每次都与河为邻。

    长船湾,苏州连接金门与胥门的一条长巷,一边是连垣的城墙,一边是滔滔的运河。这儿本该是很美的,但我看到的长船湾却不是这样的。沿运河一侧早已是鳞次栉比、重重叠叠的棚户区了,吃苦耐劳的船民们今天从河浜里捞起一块破砖,明天从码头边捡拾一张旧瓦,积累多了,在河边随便找个空地,据点城泥一拌,先垒起一堵墙,转眼间又垒起一堵墙,再一晃,就成了一间披、一间屋。渐渐地,杂乱无章的上屋就连成了片。而另一边的城墙,早在五十年代“大跃进”时期就已基本被扒平丁,后来造起了许多厂房。我曾经居住的住宅楼就是骑在城墙上建造的,那里早先是一片造船厂,八十年代初工厂搬迁后,单位就利用这块空地造起了几幢宿舍楼。如此,长船湾成了一条逼仄的弄堂。我每天上下班,来回要经过四趟,但走在这样的小巷里,既没有“东方威尼斯”的水城联想,也全无2500年历史的古城幽情。

    终究是与河为邻。夜深入静,船队穿越红旗桥,轮船拉响的汽笛时常震耳。女儿好奇,我便与她讲解起轮船的“语言”,如果是单只轮船过桥,通常只拉一长声,告诉桥对面的船或船队: “我来啦!,而如果是长蛇似的船队要过桥,轮船要拉响一长三短,那是通知后面拖船上的船员注意, “我们要过桥啦”。

    枕河而居,常常夜不能寐,也常常晨梦受惊。这些常人看来是噪音、是污染、是不堪容忍的事,而在我的眼里、耳中,却是一种美的气息,一种遥远的记忆,一种火热的生活。因为我曾是船夫,我曾经为此自豪。上世纪七十年代,苏州的河流是那样的繁忙呵!它是城市的交通命脉,那时,城乡大宗物资的运送,百分之七八十靠水、靠船,因而,河称“黄金水道”、人称“先行官”,一点也不为过。

    庄先湾,地处相门与葑门之间。环苏州的河,数这一段最是开阔。有河就有棚户区,惟独这里有一段例外。这儿以前是港务码头,河沿平整,至今还残留着吊车残迹。晚饭后,去河边散步是件挺惬意的事。高兴时,跳上泊在岸边的船,与船民们海聊几句。碰巧,正遇见卖的瓜船摇撸靠岸,猛地想起“春船载绮罗,夜市卖菱藕”的诗句,便自娱自乐地捧几个西瓜回家。

    苦恼的只是每年要遭水淹。

    按说,苏州自古是福地,是不该有水役之灾的。当年伍子胥建阖阊城时,有个“相土尝水,象天法地”的过程,实际就是地质勘察。这座城四周有众多的“蓄水池”:太湖、阳澄湖、石湖、独墅湖、金鸡湖,还有黄天荡等等。城内三横三纵的道路框架,也是设计成“街河并行”的“双棋盘”格局,泄洪功能强着呢。听说是因为城外搞了众多的开发区,把土地填高以后闯的祸——这使得苏州城反倒成了个聚水的盆子。

    记忆最深刻的是1999年的夏天,好大的水哇!运河的水一夜之间越过了岸,漫上了路,还在一个劲地往上涨,终于,路也成了河!站在相门桥上望去,一片烟水茫茫。我家还在拐弯的弄堂深处,地势更低。像我这样近一米八个头的人,水深处竟也能没过小肚皮。人没法走,自行车也没法骑,只能靠黄鱼车来回“摆渡”。

    古老的苏州真的该改造了,不仅防洪堤要加高,泄洪道要通畅,低洼地要抬高,更重要的是要让“东方水城”的独特之美凸现出来。21世纪刚刚启幕,苏州真的大手笔地开始建设“东方水城”了。三年投资30亿!将市内河道一边的破房子拆除,平整成草地,开筑出马路——让水现出来;河道清淤泥、两边筑驳岸,运输船一律改道,惟有龙舟与游船荡漾在河中——让水美起来;河边砌石栏、挂彩灯,所有桥梁用轮廓灯勾勒装点——让河亮起来。  

    两年过去了, “东方水城”初展芳容。没有想到,我竟成了“东方水城”工程最大的得益者之一。

    是对水的钟情,让我又一次选择了水岸的生活。家在南门、葑门之间一个新衬里,还是以河为邻,所不同的是,同时有两条河——护城河和老运河,同在我家窗下横流。两河之间是城墙旧址,如今新种了不少香樟和柳树,绿荫婆娑,长长的柳枝一直荡到水里,春风袭来,柳枝翩跹,撩拨得水波在阳光里愈发灵动。

    最喜欢的还是夜间凭窗看河。泡上一杯碧螺春茶,沉醉于袅袅清香里,轻轻推开南窗,抬头望,深蓝色天幕缀满银色星豆,俯首看,明镜似的河流缓缓流淌,水中倒映的是串串金黄色的灯影……

    水真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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