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滑稽吴双热

扬子晚报 20050412 五卷012页

■俞小红

苏州的鸳鸯蝴蝶派作家中,有三个在常熟。他们是徐枕亚、俞天愤和吴双热。吴双热原名光熊。据说,他曾看到报上一个写旧体诗的人,笔名为一冷,他就自己取了一个“双热”的笔名,以此调笑。这与常熟的另一位小说家俞天愤的笔名有相通的深意。俞天愤是看到了苏州大作家包天笑的名字,才改名为天愤的。在民国年间这个突变的时代,吴双热是挥舞新闻和文艺这两种兵器,向旧时代奋力作战的骁将。他多才多艺,创作的范围很广,小说、诗歌、散文、戏曲、言论,甚至于说唱,样样都写,这种能力主要得力于他办报的经历。 

    旧时代办报,自由得很,稍有积蓄,就可以买几筒白报纸,两三个人,甚至于一个人就可以办张报纸了。这种报纸,并无什么永恒的计划,一半是喜爱,一半是义愤,只要有话语权,今朝能办就可办,明日无钱或者被当局封查,就关门了事。就是报纸上开天窗也无妨,一个小小县城里同时有几张报纸在地摊上出现,或者同一天关门大吉也不奇怪。在常熟的历史上,就发生过八张报纸被同一天封闭的事件。1929年,国民党县党部常熟书记石佣民,心血来潮办了份《新生报》,当时常熟城里已经有《大众日报》、《虞阳日报》等八家大小不同的民间报纸。这八家报纸为了抢新闻,千方百计挖空心思考证石佣民的隐私,结果发现石佣民与一个小学校长有情人关系,便在报纸上揭发了出来。此事引起了人心大哗,石遭到道貌岸然的社会舆论和政敌的抨击,便使出下策,依靠党部权力,逼令县政府将八家登过艳事的报纸,一律封存。这就是常熟小掌故上有名的“八报同封”。当然,封报不等于杀人,关门不等于闭口。经过一段筹备,改一个名字,或者通过上层活动,报纸仍会办下去的。摇身一变,旗号重拾,办报的人就那么几个,看客倒觉得热闹中有点惆怅。正因为有这种屡关屡办的劲头和风头,层出不穷的报纸和五花八门的报名,拥挤在民国初年这个混乱又血腥的社会环境中。就像吴双热,早先就参加上海的《礼拜六》和《饭后钟》的编辑,后来就回到家乡办《琴心》,这是一家周报,创刊于1913年,他一身兼编辑和发行人,内容有时评、新闻、小说、莲花落说唱等。而且,他还很有本事,能将发生不久的新闻内幕,马上写成连载小说,供大众娱乐。所以他的《琴心》内容丰富,受大众欢迎,他自己也练出了写作多面手的能力。《琴心》办了三年,于1916年停刊。停刊的主要原因并非是吴双热犯了政治错误,而是经济上的原因。他办报没有什么广告收入,主要靠写小说赚稿费贴补,所以办了三年,关门休息,也属正常。 

    文人技痒,你要他口不言、笔搁浅,恐怕也难。积了点钱,吴双热又单枪匹马在1917年办起了《小虞阳》周报,同时他又精力旺盛地为《虞阳日报》、《常熟日报》撰写时事评论,凡世界大事社会时弊,都在他笔锋扫荡之列。1921年,他又办起了《药言》周报。这个名字真是生僻又怪异,但细想却是良药苦口的要义。这里要附带地说一声,旧时代文人办报,事事亲历亲为,很辛苦,但心态也自由,起的报纸名字,真可谓天马行空、五花八门,要怎样就怎样,哪像后来死板一律。《药言》的栏目也多样化,有小俱乐部、小事记、无线电、小言、杂俎等。 

    在办报的同时,吴双热的长篇章回小说《冤孽镜》于1912年起在上海《民权报》附刊连载,与《玉梨魂》间日登载,1913年出单行本,后改编为文明戏上演,在上海滩轰动一时。徐枕亚为小说作序云:“吴子双热鬼才也,为人豪放而善滑稽,似趋于乐观一派者。”徐认为,近世的滑稽小说,只有吴双热能写出来。当然,这种滑稽,不是上海滩上那种不入流的油嘴滑舌和白领小开的娘娘腔,那是京城里养不出儿子给皇帝害惨的小太监的变种。也不是上海小弄堂里的拆白党和放白鸽式的小混混和小阿飞,那是为青红帮老头子睡垃圾箱淘泔脚水舔屁眼捧臭脚的小瘪三。吴双热的诙谐小说,其中的游戏三味,有沉痛的寓意深藏之,如《快活夫妻》这部章回小说,凡十余回,就诵其回目,便有这对快活夫妻呼之欲出的感觉。如“闭着秋波俏装瞎子”、“吃完夜饭乱对山歌”、“约法三章拘留五日”、“胭脂双掌绰拍几声”、“口角鞋杯十分风味”、“醉中人面一塌糊涂”等等。运用吴方言十分圆熟,令人笑中生悲。 

    吴双热早年与徐枕亚合办《小说丛报》,甚至与徐天啸合办《五铜圆》周刊,每本卖五个铜圆,故取此刊名。他的那部充满小市民诙谐滑稽趣味的长篇《快活夫妻》就刊于此。他交游很广,从1909年至1935年,往来于苏州、上海、常熟等地,与周瘦鹃、包天笑、范烟桥、程小青、顾明道、赵眠云、江红蕉等苏州才子交往甚密。他办杂志时,刊用了郑逸梅的第一篇作品,促使郑从此投身文学界。他也客串过侦探小说,就是在范烟桥、赵眠云合编的《星报》,一次有23位作家连接写的盛会,他写的那一篇名为《此是销魂荡魄时》。 

    1927年,一向很少编剧本的吴双热,听到了家乡常熟的一则社会新闻,他为女主人公的惨死而激愤,赶写了一出话剧,在上海滩屡演不爽,引起轰动,也受到事主的控告和追杀,从此他只得隐姓埋名,匿迹人世。事情的起因是这样:常熟城西叶云贵从日本留学归来,在无锡与女教师华某恋爱。叶云贵诳称出身为仁宦家庭富有田产,骗得华的母亲的信任。在无锡结婚时,男方无人参加。其实叶云贵家道中落,供他读书后已无任何家产,他怕父母破衣烂衫出席婚宴露丑,故谎称父母年迈不耐车船,推诿了事。华某也信以为真,婚后产下一女。时值国民党北伐告成,叶云贵在南京党部任职,对妻子日渐冷淡,并令她迁回常熟赁屋居住。这时,叶云贵也不怕暴露庐山真面目,因为他有官做有钱花了,再加上在南京另有所欢,他泼皮的本相毫无顾忌了。可怜的华某在常熟与凶暴的叶母作伴,常常受到婆母凌虐,终于气愤成癫,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某日深夜,叶云贵潜回家,次日早晨即匆匆离去。不久,就传出华某暴病身亡的消息,无锡华家得讯,赶到常熟,见华某死状可疑。后来,华母从叶家外甥女口中得知,华某是被丈夫用大斗覆头部扼杀的,凶残的叶母也动手相助。华母就向法庭申诉,通缉叶云贵,叶云贵一直逃到东北隐匿,始终未获。吴双热就根据此事写成了剧本《败叶摧花记》,在上海大演特演,因而受到国民党上海党部的警告。后来叶家又花钱请流氓威胁吴双热,在黑暗的威逼中,靠笔杆子为生的作家只得隐身退缩了。 

    吴双热作品很多,除了轰动一时的《冤孽镜》外,还有《兰娘哀史》、《学时髦》、《断肠花》、《鹃娘香史》、《无边风月传》、《女儿红》、《花开花落》等十一部,短篇集有四部。他的斋名曰:“嚼墨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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