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庄余痛

苏州日报 20050115 二卷68页

■龚平

二十年前,我应一家出版社之约,参与一本文物综录中苏州部分有关条目的撰稿。其中有一条,就是渔庄。因为这之前对渔庄、乃至对余觉与沈寿的情况了解不多,所以去实地寻访前便查看了一些资料,尤其是余觉写的那本《夫妻痛史》,都快翻熟了。 

    记得去寻访渔庄那天,天空中正若有若无地飘着雪花。下行春桥东堍,循湖边小道往那几间屋舍行去。远远的,便传来阵阵木器敲击声。进得院落,才见正在大兴土木。原来,园林部门正开始对这里进行全面整修,我暗自庆幸自己还算来得未晚,尚能窥见它曾经的颓落。 

    过不久,东面村路上来了位年过七旬的老人。一番寒暄,他竟是余觉之子。谈起父亲,他唏嘘良久,只说了些父亲最后的时日与心情。话语间,只字未提沈寿。从他脸上读到的,尽是一个“痛”字;而我们,从那雪日里颓落的屋舍中读到的,也尽是这个“痛”字。沈寿是终身不育的,后来问近旁村邻,才知他是余觉养子。 

    第二年,渔庄整修竣工,我又再作探访。屋舍虽已修缮一新,却终难以隐去那一丝萦绕梁间之“痛”。渔庄本来是叫过“余庄”的。我想,叫“余庄”似乎更确切些,因为沈寿从没踏进过这处石湖之畔的闲居之所。但余觉老先生还是把“她”带来了:这不!大厅正中那匾额上书着“福寿堂”。这“福”、“寿”是慈禧太后分赐他们夫妻的。不知那是老先生在思念曾经相濡以沫的夫人呢?还是在重温曾经的“懿旨嘉奖”余辉?但无论如何,每当他独坐湖畔“渔亭”,遥望上方山后夕辉落处那沈寿老家木渎时,心头弥漫的“痛”是难以愈合的,因为,他还记得自己说过“余无妻虽智弗显,妻无余虽美弗彰”。 

    面对波光粼粼的石湖,余老先生会想些什么呢?是在想:难道二十余年的画绣相辅,就不敌八年的知己神交么?此时的沈寿,早已香殒大江对岸狼山之麓;那个曾被他痛斥把自己妻子“生前软禁、死后霸葬”的清末状元张謇,也已作故人。余老先生何尝不知再思再想又有何用?那么,余下的便只是那心底的痛了……后来,我去南通参加沈寿艺术馆开馆活动,特意去濠河之畔曾经记载着张謇、沈寿爱情故事的“谦亭”旁伫足良久。但恍惚在眼前的,却总是石湖之畔的渔庄“渔亭”。

    此后二十年,我未再进过渔庄,但每次从石湖之畔匆匆而过,总会远远地望一眼湖边那处又显得有些寥落的屋舍,总觉得,夕辉下的“渔亭”里,余觉老先生还在沉思,沉思着他那永远无法抹去的心底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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