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梦浮生里的烟火爱情— —品读沈三白《浮生六记》

松原日报  20160205 6

■赵长志


沈复(1763—1825),字三白,号梅逸,长洲(江苏苏州)人,清代文学家,工诗画散文。据其所着的《浮生六记》来看,他出身于幕僚家庭,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曾以卖画维持生计。与妻子芸娘志趣投合,情感深厚,愿意过一种布衣素食而从事艺术的生活,但因封建礼教的压迫和贫苦生活的磨难,理想终未实现,经历了生离死别的惨痛。

《浮生六记》是一部水平极高影响颇大的自传体随笔,在清代笔记体文学中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沈复以真挚的笔调在《浮生六记》中追忆他和妻子芸娘的坎坷一生,读罢不免让人心生“此情可待成追忆”之感。芸娘的形象跃然纸上,她的一颦一笑都在向我们诉说着什么。书中主要记述闺房之韵事、生活之琐屑、游玩之乐趣。“浮生”语出李白“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全书共六卷:《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中山记历》《养生记道》。

沈妻陈氏芸娘本是沈复的表姐,出生于苏州,四岁丧父,家境贫寒,靠着刺绣养活寡母幼弟并供弟弟读书,从小就自食其力,当家作主。其时,商品经济开始发达,女性的生活也与过去有所不同。这样的环境中,她所受的传统观念的压抑和桎梏是比较少的。婚后,沈复不用传统的男尊女卑的夫权思想去压制她。于是,芸娘纯真的天性自由伸展:女扮男装去水仙庙观看神诞花朝;为了一睹太湖风光,私下里和丈夫商量骗公婆,在万年桥下和沈复船上对饮;和歌妓憨园推心置腹;参加“萧爽楼”男子文化沙龙;拔钗沽酒不动声色……她有才情。“学语时,口授《琵琶行》,即能成诵………刺锈之暇,渐通吟咏,有‘秋浸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之句。”她有情趣。把艺术才情带入日常生活,与沈复共作假山一盆,一起观赏评论,仿效“写意画”的风格将昆虫刺死作为盆景的点缀,观之“宛然如生”;夏天荷花初开时,她用小纱囊装茶叶少许,置于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她和沈复的婚姻可以算得上完美。婚后他们相敬如宾,谈诗论画,放游太湖,赁屋别居,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传统夫妻所能做到的。

芸娘,精诗画,善烹饪,通山石,好游历,情浓于夫,灵心慧质,不乏生活之趣。林语堂先生称其曰:“中国文学及中国历史上一个最可爱的女人”。沈三白一生非商非仕,只是一个习幕之人,他所能给予芸娘的不过是一段布衣素食的婚姻。一茶、一酒、一粥、一菜,仿佛独守在清晨黄昏里一块素雅的锦帛,琐事闲情堆砌的文章难以惊艳世人。谁曾想,多年后,沈三白用一部《浮生六记》,用一只滤尽烟华的笔,描摹简约疏淡,述说如梦情缘,有了爱情做底色,荆钗布裙在烟火人生中舞出万种风情,寒山瘦水在红尘热浪中透着幽闲雅趣,生活的鸡毛蒜皮、庸常琐屑都淬成了爱情的珠玑,绽放出人性的光华。

沈复、芸娘生逢“太平盛世”,中表姻亲,青梅竹马。在仍然很“封建”的时代,几乎可以算是 “自由恋爱”而亲上加亲。结缡之后,“鸿案相庄廿有三年,年愈久而情愈密。”三白说芸娘:“其癖好与余同”。两人都属“胸无大志”之类。芸娘不计较物质生活,能够安贫乐道,能把平凡的生活过得充满乐趣。这样的精神境界,令人叹服。于贫寒生活中,一直保持陶然其乐之心;于喧嚣尘世中,始终不失豁达宁静之心。

“乡下七月,与芸于柳荫下垂钓。购菊花植遍,九月花开,陶然其乐。芸喜曰:‘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诗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看他的文字,知道他是真正脱却了名缰利锁的人,记乐记趣真能见到乐从何来,趣由何出。夫妇二人把心力精神悉数放在自然万物、山籁林泉与及对对方兰心慧性、解颐妙语的发掘上,丝毫不在意现实物质生活的享受。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唐明皇与杨贵妃的华丽爱情离我们普通人太遥远,我们只有遥望羡叹。而三白与芸娘的爱情却如此活泼真切地让我眼眶湿润。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对幸福的解悟,于何时何地,都那么纯净明亮。

孔子说:“饭蔬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在其中矣。”粗茶淡饭的婚姻吃出萝卜烧肉的滋味,关键是选对了彼此。

性喜丘壑林霞、酷好丹青诗文的沈三白生就了一颗诗人的心,一双画家的眼。有着这样审美情趣的男人对性灵的追求总是超乎常人,他渴求一个能与他一起在婚姻里起舞弄清影的女人。“若为儿择妇,非淑姊不娶。”爱情令人惊讶地擦亮了十三岁少年的眼睛。“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于是“削肩长项,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的芸娘被三白牵进了洞房,也带进了中国文学史的辉煌殿堂。

沈三白冲淡灵动的文字,娓娓道来人生之趣、乐、愁、快,于最平常的生活中,解悟了平凡幸福的真昧。 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千年来,有几人可如此? 而三白与芸娘,真正达到了如此境界!《浮生六记》文字如珠玉般清洁雅致,无论是在平静的顺境,还是身置坎坷逆境,可以读出他们的艰苦,也读出他们金石般的意志,更读出了他们高尚超拔的精神品质。林青玄曾说,在中国古代的两性关系中,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爱情,总离不了才子佳人,害相思病的俗套,只有沈三白和芸娘,有本质的不同,他俩情趣极其相投,终生都相亲相爱,不离不弃。芸娘曾说有沈复相伴,只要布衣暖、菜饭足,优悠泉石,堪比烟火神仙,而他们被小人欺,一辈子穷愁潦倒,却也反映了他们生活中爱情的真实性,真渴望这样的爱情。

凡人琐事、俗世情爱本不足为奇,没有可歌可泣,没有惊天动地,读来就像一块青花粗布,有生活的粗糙质感。但那平凡而高贵的灵魂却像碧水长天里的一枝风荷,摇曳出清新、质朴、纯美的芬芳。那份人性深处的亮色,隔着二百多年的烟尘与风雨,仍温暖着人的心灵。在这尘烟嚣张的俗世之中,依窗点灯,随着沈三白清澈的书香笔迹,去发现点点滴滴的平常幸福,于热闹场中忽开冷眼,于坎坷愁境中豁然开朗,或许也是一种禅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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