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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老桥
苏州日报 20120502 A第06版
■季荣林
□季荣林
说到苏州老桥，就像拆封“碧螺春”，未启先觉香。
苏州水多，桥自然就多，水城兼了桥都。要知水，先看桥，一个未品过苏州桥的人，是尝不到水城味道的。
苏州有多少桥，唐朝白居易说“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宋刻《平江图》中也可点出三百多桥。那是老城，据权威数据称，大市范围共有桥梁3681座。其实，何止。许多老桥在历史中湮灭，光人民路一条街，宋朝时就有29座桥，后大部随着路边河的消失而消失。垂虹桥如此著名，也倾弃了。新的桥呢，又雨后春笋般冒出，别说新的区、新的路、新的公园，就是居民新村，私人庭院，甚至厅堂内，都有桥呱呱落地。如果加上随苏州园林移居国外的“桥胞”，怕又是一项吉尼斯记录了吧？
苏州的桥大体有三种，老桥、新桥、洋桥。相比较，我更喜欢老桥。
洋桥，或叫洋式的桥，虽然模胚大，但缺少韵味。外国人习惯规整，绿树修成圆锥形、球形，房子是三角形、长方形、正方形，像搭火柴盒。桥也如此，用根直尺和圆规，就能轻松画出。相城区汇聚了世界各地名桥，人在屋檐下，都缩小了身子。
新桥模样虽像老桥，却不沧桑。人喜欢新，衣服要新款，手机要新品，汽车要新型，就是文物要老，新桥总不及老桥文物。新桥大多是开发商建造，商业味浓，缺少想像。沧浪新城在建桥时，挖掘启用当地老桥名，并广泛征集书法桥名，虽有创意，但总缺少点老桥那样的底气。
老桥是故事。听听名字就明白，宝带桥、乐桥、行春桥、普济桥、渡僧桥、思婆桥、鸭蛋桥、醋坊桥、黄鹂坊桥、钥匙桥、翻转桥等等。
城东南有座觅渡桥，又叫灭渡桥。音同意反，特逗人。其中的故事与和尚有关。觅渡是指无桥时，灭渡是指有桥后。细想想，桥更能渡，灭了渡船怎么灭得了渡呢。苏州有口柳毅井，传说柳毅能从井里到达海王龙宫传书。灭渡桥最初大概也能通到下界吧，要真是这样，桥上“探谒”的人还不纷纷被挤下桥去？和尚慈悲，一甩袖，阴阳两渡被灭去阴渡，光剩阳渡了，如此灭渡，倒也有趣。苏州旧时确有人以为桥下的水能直通“奈何桥”呢。
苏州老桥的故事不都是附会的，泰让桥就是颂德吴历史上泰伯让位的；宝带桥则是歌功唐代苏州刺史王仲舒，为建桥将自己的玉质宝带都慷慨捐献出来； 醋坊桥不啻为劳动人民树了碑；木渎廊桥更是凄楚动人，相传望族冯家千金，嫁给了每日里摇船经过的卖鱼郎。一日，卖鱼郎外出闯荡挣钱，一别不归，小姐天天守在桥上，思恋成痴。冯家小木匠，爱慕不忍，遂在石桥上搭廊屋，为小姐遮阳挡雨。自此，小石桥便成了情深深意幽幽勾人心魄的廊桥。
老桥是诗。桥名藏故事，桥联传诗情，这是洋式桥所不具备的。桥联是一首首脍炙人口的诗，千百年来流传不灭：“东望鸿城，水绕山塘连七里；西瞻虎阜，云藏塔影立孤峰”、“碧草平湖青山一画，波光万顷月色千秋”。如果将苏州所有的桥联编撰起来，就是一部史诗。有的诗不刻在桥上，“皋桥依旧绿杨中”、“乌雀桥头冰欲消”，《枫桥夜泊》更是蜚声千年，张继将枫桥的夜景描绘得美轮美奂，将枫桥的诗意表达得淋漓尽致。没有诗的桥，也有诗情，“南浦春来绿一川，石桥朱塔两依然，”无论是单孔、双孔或五十三孔桥，温婉的湖水将月光揉碎了洒在桥下，一叶轻舟，一声吴语，一支木桨，划出的就是绵长的诗。
老桥是画。苏州的老桥与周围的建筑相得益彰，横看竖看；近看远看，都入画。有点有线有面，有聚有散，有开有合，有藏有露，有高有低，有曲有直，错落成一幅幅天然水乡美景。通贵桥冷峻，宝带桥飘逸，盘门桥丰盈，行春桥散淡，无论是洋画家还是本土画家，都钟爱画苏州老桥。陈逸飞的油画周庄双桥，不仅使画和画家出了名，还使周庄闻名海内。杨明义展出国画百桥，如此大的规模，也只露出苏州娇媚桥姿的冰山一角。苏州本土画家画桥，已滥觞成一种艺术现象。有的壮美，有的秀气，有的空灵，有的含蓄，有的豪放，有的缠绵，各具面貌。
老桥是情。苏州老桥是融在百姓生活里的。像山塘、下塘、横街、平江路、五趋坊，还有周庄、甪直、同里等，桥连着民居，小桥成了自家门前的台阶、院中的石凳、房中的凉床，或亲同隔壁大婶、邻居老爷、后门阿姐，大人小孩有事没事都爱往桥上凑。桥栏上放一杯茶、一张报纸、一台收音机，喂奶的、海聊的、谈情的、拉曲的、望野景的、纳凉觉的，桥下洗衣的、行船的、卖瓜菜的，加上猫猫狗狗伴歌伴舞，行人穿梭往来，比老舍的《茶馆》还热乎。
其实若干年后，新桥、洋桥也是老桥。包容各种文化的桥，是架在水上的，更是架在苏州人心里的一条东方长虹。
阿爬桥去，一声轻轻呼唤，拨动了老桥琴弦，漾起无限遐思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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