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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的树木花草
苏州日报 20041112 二卷30页
■凌鼎年
■凌鼎年
我说的老宅,是我儿时住过的一幢宅院,大概是清末民初的建筑。房子的原主人是位郎中,或许这个原因吧,这老宅是长埭弄里花草树木最多的一幢宅院。记忆中有两棵数百年的古树,一棵野榆,一棵白榆,要三四个孩子才能合围过来,在我印象中是县城里仅次于孔庙前那棵800年银杏的大树,树上光鸟窝就有七八个,树干上的金龟子年年夏天逮也逮不完。唯一招人讨嫌的是秋天时的落叶,似乎永远也扫不尽。除开这两棵古树外,一棵黄杨要高出屋脊好多呢,有痰盂那么粗,比起老榆树来,它属于小个子,我从来没认为它有什么了不起。六十年代房管所要在那片空地上造一间平房,就把那棵黄杨砍了,砍了就砍了,竟然没人说一声,现在回过头来想,其实这棵黄杨至少有三百年树龄,可惜那时我不懂。不过,话又说回来,懂了又能怎样,难道我父一辈的,没一个人知道这是棵古树吗?那时的人,谁会去与公家的事抗争呢。前院有一棵桂花树我很喜欢,喜欢它八月桂香。到了香溢满院满屋后,我与姐姐、弟弟们会在树底下铺上报纸,收集落下的桂花。母亲会酿成桂花蜜,又香又甜,烧酒酿小团子时放一点,那味道好得难以形容。可惜文革抄家那阵,正逢桂花开得盛开得艳开得香时,结果抄家抄壮了四邻五舍的胆子,你折我折大家折,把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折得仅剩粗枝大干,活生生地折死了。按我现在的植物知识,这棵桂花树当在两百年树龄以上,真要说一声:罪过罪过!后院还有朴树、杏树、石榴树、楝树,前院则有枇杷树、花椒树,所以我从小识得很多树,假如这些树都还在的话,这儿要建个园林,绝对是个上佳选址,遗憾的是在老城区改造中已夷为平地了,代之的是一幢幢住宅房与商业楼房,旧时的痕迹已荡然无存了,留给我的只有永远的回忆。我真的很喜欢那老宅,不仅仅有我儿时的踪迹,不仅仅有我儿时的乐趣。老宅还让我知道了许多的花花草草,譬如爬满墙头的蔷薇花、凌霄花、爬山虎、长满墙脚的凤仙花、鸡冠花,娇艳色丽的美人蕉、大丽菊,嫣红姹紫的菊花、月季花、玫瑰花。印象较深的花草有一种叫菖蒲的,以两口水井边长得最茂盛,浓绿浓绿的,散发出一种清香的药味,老人告诉我:种了菖蒲,蛇虫就不会来了。这大概有根据的,因为在前院我们从未见到过蛇或蜈蚣之类,而后院却常能见到乌梢蛇或黄眉蛇等。每当开春,中药铺的人会定期上门来收购菖蒲,他们把所有的菖蒲都挖出来,然后留几株再分几个点种上,一春一夏后,又长得满地泛绿。还有就是凤仙花,花开后会结一个橄榄型的小灯笼似的果,轻轻一捏,就爆开了,那花籽就弹了出来,来年必会长出许多凤仙花,无须再专门下种。那小灯笼状的果受外力或自然成熟后就会裂成几片,每一片都会自动卷起来。我姐姐她们几个女孩子,喜欢把卷起来的一片片的果壳夹在耳坠上,像耳环似的,很好玩的。现在回想起来,这也是女孩子一种天然的爱美之心吧,买不到耳环,用花籽的壳作耳环,不也很有情趣吗?!不知现在的孩子是否还有这种情趣?看来五六十年代的孩子,虽然没钱买玩具,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乐趣,光一座老宅的花草树木就带给了我们种种类似鲁迅笔下三味书屋那样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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