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山房的古往今来

苏州日报 20160408 B第02版

■汪天旸


  早在中唐,江南地区的书业便初显雏形。经过五代、两宋的发展,苏州书业在明清进入全盛时期。鸦片战争后,西方先进印刷出版体系传入,上海成为近代中国文化出版中心,苏州书业不复往日辉煌。咸丰同治年间,太平天国运动重创江南,苏州书业进入萧条时期。
  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江杏溪在护龙街嘉馀坊口创立文学山房。江杏溪祖籍湖州,生于书业世家,善访古籍,工于出版事务。据江杏溪之孙,已过鲐背之年的江澄波老先生所述,文学山房之中,古书盈架,随人翻阅,环境极雅,其匾额由曾当过民国大总统的徐世昌题写。然创立之初,文学山房极为艰难,江杏溪借贷三百元才得以开业。最早店面用芦席纸糊,贩书收入勉强糊口,还要依靠家中女眷刺绣补贴家用。文学山房经江杏溪和其子静澜数十年苦心经营,在上世纪30年代初进入鼎盛时期,闻名东南,业务扩至京津地区。据杨寿祺《五十年前苏州书店状况》中写道:“直至一九三七年日寇侵华之前,支持苏州旧书业的,仅江杏溪之文学山房一家而已。”
  由于江氏父子善交文士,不少名人学者常常造访文学山房。顾颉刚、郑振铎、李根源、周作人、阿英、吴梅等南北学者常在店中选购书籍、探讨学术。每每有贵客到店,主人杏溪便邀至文学山房南富仁坊口酒店小酌。江澄波先生描述道:“虽是小店,但菜肴精美可口,价又极廉,促膝谈心,各抒心得,无松鹤楼喧嚣,聚陋室而畅谈,妙论泉涌,诚别有一天地也!”可见当时文学山房学术氛围之浓厚。
  良好的声誉为文学山房博得了藏书家的青睐。江澄波先生言:“无锡朱达夫、吴下冯桂芬,以及管礼耕、叶昌炽、沈秉成藏书皆囊括于店中。”自明清始,苏州大户有藏书之风,大小藏书楼林立。民国藏书世家大多败落,非以藏书为志,又碍于颜面不愿主动售书,须书店上门求书使藏书流入坊肆。江杏溪与藏书家私交甚密。双方亦商亦友的合作关系,给文学山房提供了极好的经营环境。另一方面,藏书家的信任也为文学山房奠定了名扬全国的形象基础。
  新中国成立之后,文学山房因全行业公私合营浪潮,并入苏州古旧书店,江澄波和其父均被分至古旧书店的相关部门工作。“文革”中,古旧书店遭受冲击,江澄波先生下放苏北参加劳动,“文革”后期才得以返苏。早年徐世昌所题匾额更是在动乱中误作了古旧书店库房地板用材。
  2000年,江澄波老先生退休后在子女的帮助下恢复文学山房。因当年文学山房已并入古旧书店,遂取吴语谐音“文育山房”作为店名。后经各方呼吁和协调,“文学山房”得以恢复其名。而今文学山房位于平江历史街区的钮家巷中,二十平方米的一间小屋,环境安静平和。店内书架排放着不少古籍善本,多为清刻本,有冯梦龙《甲申纪事》、袁枚《随园文集》等,供顾客翻阅。店内亦常有教授、学生或文史爱好者慕名前来寻书。好多老主顾是特意来探望江澄波老人,见老人神采奕奕,思路清晰,心中便宽慰不少。
  在过去,与藏书大家、贤士名流的密切交往要求学养深厚,而不是谈吐庸俗、重利轻义的市侩商人。笔者无缘见到江杏溪、江静澜两代山房主人,但有幸与现主人江澄波老先生在文学山房谋面。江老先生学识渊博,与人谈吐文雅谦恭,一口正宗的苏州方言。每每有顾客到店寻觅古籍,一报出书名,江老先生便知作者、成书年月、刊刻时间和大致内容等相关信息,令我等后生又敬又愧。江老先生虽年过九旬,却仍坚持每天到店营业,风雨无阻,着实令人钦佩。
  但文学山房也面临后继无人的窘境。更让人扼腕的是,旧书店和所有实体店一样遭受网络时代的冲击。一家由九旬老人支撑的个体小店,在市场经济的大风大浪中,显得很是吃力。
  文学山房历经辉煌与衰落,从繁华闹市退入清幽小巷,将古籍善本的学识延续至今,江澄波老先生,也成为旧式书坊最后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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