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心街

苏州日报 20060323 九卷028页

■亦然

□亦然

    穿心街名从何来?不知道。王謇先生的《宋平江城坊考》上说这里过去有大新巷和小新巷,可能与此有关吧。

    穿心街是我走得最多的一条小巷。头发长了要到巷东头的理发店理发;自行车出毛病了要到巷西头的车摊上修理。更不用说往城东南隅办事也是从这条巷子出去最方便了。

    巷东理发店的老板是温州人,白脸,瘦瘦的,和气寡言,忘了他姓什么了,忘不了的是头发长了就去找他,这一找就是十多年。现在我夫人、儿子也都习惯到这儿来。小店里的少男少女学徒是经常换的,学成后到哪儿去了呢?没问过,大约是到别处开理发店了吧?

    巷西的车摊师傅好像是淮阴那一带的人,红脸,身板墩实,很讲信誉,上班把车扔那儿,下班来取时所有的毛病都好了,还顺便在链条上滴好油,车胎打足气,价钱也十分公道,从不乱来。我觉得工商所应该在这儿挂上一块“信得过”的匾牌。

    穿心街上最有名的人也是外地来的,他就是佛教净土宗第十三代祖师印光大师。大师1930年到此闭关,1937年离开这儿上了灵岩山。他的关房就是穿心街中段报国寺里的几间小屋。

    我办公室在二楼,窗户正好斜对印光大师的关房后窗。时常听到和尚们在当年的关房里诵经,估计是佛教里的重要日子吧,还间杂有磬、铃、木鱼等各种呗器,十分悦耳,让人感到一种心的宁静。关房的屋脊上常有一只白鸽散步,门卫老潘不知用什么方法捉到鸽子,张主席知道后立即喝令他放掉,以后那白鸽再也没有出现。

    报国寺不大,相当于一个小四合院,前后三进,与文联海棠楼隔墙相接。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这里还有居民住着,后来落实政策改为佛教博物馆,院子中间的那棵大树越发茂盛了,春天开花时报国寺上空一片紫云。

    我常常在二楼隔窗久久凝望报国寺,想像七十年前印光大师在此闭关时的情景。大师是不出门的,但得不断接待慕名来此叩关的人们。我看到张善孖从网师园带着那小老虎来请求皈依,大师认为养虎是“无事生事”,“令虎吃牛,实造杀业”,但大师慈悲,仍“为说三皈”,并赐法名“格心”,据说“自是虎遂柔伏,未几化去”,大约是已经脱离畜生道了吧?

    我看到范续亭带着女儿和女仆来此请求皈依。范续亭是抗日爱国将领,为抗战曾在中山陵自刎明志。但大师似乎并不怎么看好他,因为大师看到他十岁的女儿与女仆戏顽,他呵斥女儿,女儿不听,“发气呵之,稍静一刻,又顽起来”,于是大师在写给友人的信中说:“光知彼是只知愤世,了无治世之才,只一女孩,在光处尚不受约束,况统兵乎!”联系后事,大师说得有理。

    我还看到大师在国民党元老张静江的耳边说了些话,张顿时痛哭流涕。说的什么呢?我没听见,除了张静江谁都没听见,思来想去,猜不透。大师就是大师。

    我看到许多人在报国寺前来来往往,就是没有看见另一位寓居在苏州的外地人,国学大师章太炎。章太炎的住所距报国寺不足百步,锦帆路过来转个弯儿就到了。章太炎也写过好多佛学文章,这两位大师应该在一起聊聊的。但我一直没看到这方面的资料,印光大师的年谱中也没相关记载,网上有篇文章说他俩曾有交往,但又语焉不详,是不是在报国寺更无从查考,不免让我感到一种无端的怅惘。

    再往前看,我还依稀看到另一位身影:郑思肖,福建连江人,这位以一函《心史》寄意明志,以一笔墨兰留赠后人的南宋诗人,宋亡后的余生就是在报国寺里度过的。不过那时的报国寺不在此处,好像在如今的文庙那一带。这并不妨碍我向报国寺张望。郑思肖真是铁骨铮铮啊。他的一幅墨兰仅寥寥十七笔,但就是不肯给赵孟頫。别看赵孟頫是元初的大官、大书法家,讨不到郑思肖的墨兰也只好忍气吞声地离去,毕竟是贰臣啊。

【返回】

强烈建议使用IE9.0以上浏览器  苏ICP备05015128  版权所有:苏州图书馆
COPYRIGHT @ 2013 BY SUZHOU LIBRAR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