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头巷

苏州日报 20060411 九卷038页

■荆歌

□荆歌

    本世纪初,我在大石头巷住了有一年多。那时候房价还没有涨起来,我记得,我的房东,一位和善的吴姓老阿姨,她在边上的柳巷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二手房,带厨卫的,才7万块钱。吴阿姨搬进新居之后,我去她那儿玩,她就建议我也买上一套。我看看那房子真的不错,而且也确实不贵。我当时算了一笔账,觉得租房还真不如买房合算。吴阿姨的女儿很热心,很快就帮我打听到了一套,就在我住的大石头巷里,离我租住的地方只几步之遥。如果我在大石头巷继续租住的话,这套房子一定就买下来了。不巧的是,事后没几天,我就调离了苏州文化局,成了省作协的一名驻会专业作家。因为妻子在吴江工作,我又从此不再坐班,也就没必要在苏州城里住了,买房又有什么用呢?我就这样错过了买一套房子的机会。如果那时候花7万块钱买了,两年之后,可以轻松地以30万甚至40万块的价格脱手。一个赚钱的机会,伴随着工作的调动,就这样丧失了。在一桩好事来临的同时,却错过了另外的一桩好事,人生经常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石头巷我虽然只住了一年多,却对这条窄而拥挤的巷子很有感情。因为紧挨着苏州市公安局,所以治安特别好。小偷小摸,在这里总是不太方便下手———走来走去的都是穿着警服的公安人员,何必老虎头上拍苍蝇呢!地痞流氓,也犯不着到这里来逞英豪,除非是不想混了。所以我晚上回住处,有时候自行车都懒得锁,随手就扔在了巷子里。早上出来看它,它一副慵懒的样子,好像睡了一个甜美的好觉,一夜无梦。我住处的门锁,在我看来也只是一件装饰品。如果谁想要进去,轻轻踹一脚就能破门而入。但我不担心。走来走去的警察,就是最好的防盗锁。

    大石头巷的对面,就是穿心弄。我每天早晨起来,都要到穿心弄吃一碗面,然后去上班。有时候在水乡饭店吃,有时候去“大福星”。我认为,“大福星”的面更好吃一点。之所以有时候会去水乡饭店,是因为那里有空调。特别热或者特别冷的日子,有没有空调,就成了首先要考虑的问题。在水乡饭店吃面,总会遇见许多公安局的人,还有文联的同志。“大福星”的焖肉和香菇两样浇头,做得特别好。那一年多里,我不知道吃掉多少碗面。有时候中午也吃,晚上也吃。“大福星”的老板娘很有意思,她似乎一天到晚在骂山门。面店里的员工在工作,切菜的切菜,下面的下面,洗碗的洗碗,老板娘就站在一旁骂。要是坐在“大福星”里吃面,听不到老板娘操着一口苏州普通话骂人,就会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就像面里少了姜丝一样。我认为,可以这么说,“大福星”面条的美味,就是漂亮的老板娘骂出来的。骂是她的管理方式,是她的绝招,是“大福星”面店的特色。我喜欢听她骂,一边吃着,一边听着,觉得特别爽。只是有时候有点可怜那些员工,他们一天到晚在骂声中工作,是不是会觉得委屈?但愿是骂惯了,要是不骂,还觉得没有劳动干劲呢。

    我退掉大石头巷所租的房子时,“大福星”已经关掉了。这么一家有特色,经营得很红火的苏式面店,突然之间就关掉了,不知道为什么。很让我惋惜了一阵子。

    巷子里还有一个70多岁的老头子,他的手工棉鞋做得特别好。他的店面小得不能再小,除了他坐在里面做鞋子,几乎就容不得第二个人了。他真是“唯我独尊”。他的棉鞋,面子是灯芯绒的,夹里是骆驼绒,中间铺棉花。鞋底是手工扎的鞋底。这样的鞋子,在21世纪,应该说它是太过朴素呢,还是奢侈?给他尺寸,定制一双,不过也就30多元钱。但要真正拿到鞋子,却是十分困难。我向他定了一双43码的大鞋,他嘱我一星期后取。等了一周,去他那里,他却说还没来得及做。又过了一周,还是没做。他见我有些上火,就保证说,再过一周,一定能拿到。但是,又一周过去,还是没有我的棉鞋。这一回,他肯定地说,他是做好了的。但是,被一个同样有着43码大脚的人拿走了。

    直到今天还穿在我脚上的这双棉鞋,是我坐在他店门口的小竹椅上,一眼不眨看他做出来的。我怕再被别人抢走,自始至终守着这双鞋。毕竟是老人家了,他的动作十分迟缓。但是,那种细作,却是叫人看了心里踏实。棉花绝对铺得均匀,一针一线稳足得没话说。我看他做完这双鞋子,心想,若我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我就要拜他为师,做一个鞋匠。我一天到晚专心致志地埋头做鞋,让一生的时光在身边不知不觉地水一样流走,多好啊!我如今的工作单位,却是在“作协”。虽然“作协”和“做鞋”发音一样,却是两样多么不同的工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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