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街听雨

杨子晚报 20060119 五卷061页

■周立平

雨中的仓街,在这个冬天显得有点孤冷。

    已是大寒时节,仓街在冬雨中的印象异常冷清,稀少的行人,残旧的小巷,感受不像是在一个城市,倒有几分农村集镇老街的寂寥。

    小巷的两侧是低矮、破落的老房子,斑驳碎陈的小巷把古老的记忆染得深深浅浅,深深浅浅的还有我踩在雨中的脚步,静默中有行人和我交汇,行旅匆忙中偶尔会有老人对我端详一番,好像瞧我对老街的神态有点疑惑,多看几眼之后,又返身去走自己的路。

    孤寂的雨日,充满寒意和衰老的仓街,让我行走的步履显得心神不安。  

    对仓街的深刻印象,是好多年前的那场大火,将仓街最北边的转角楼给烧得烟消云散,那段关于老楼模糊的记忆因为有仓街存在变得清晰起来。

    从来就觉得那是苏州老街中最为经典的房子,曾经在黑白电影里看到过它迷人的身姿,因为祝融的到来,才让记忆定格在仓街的历史由来。

    在《平江图》上,仓街被称为威果二十八营。还是让我们来了解一下仓街的地理位置,这条始建于宋代的老街在苏州古城的东部,和相门运河并行,南出干将东路,北穿白塔东路,经桥湾街、石板街至东北街河,全长1286米;古名“东营街”,街名的来历和当时的部队驻防有关。据王謇的《宋平江城坊考》中记载:“宋代吴中军制,以雄节为南营,全捷为北营,威果为中营。”清宣统的《吴县志稿》也有记述:仓街南首之顾亭桥在东营门口。

    至于这东营街如何会变成仓街的,这里就有一段历史的典故在里面。据说在元朝末年,张士诚的起义军攻克平江府后,就开始割据江南这边的宝地称王,想要另立山头。后来,朱元璋的大军压境,将苏州城团团围困,造成苏州城外的道路交通断绝,致使城内的粮食供应发生危机,当时为解决城内军队和百姓的粮食问题,张士诚发动城内居民在南园、北园一带垦荒种植水稻,以解决大家的吃饭问题。为了方便稻谷的储存,便在东营街修建储粮的仓库,用以在秋割后存储稻米,从那时开始便有人将东营街说成仓街了。后来,苏州府辖的长洲、元和两县为了方便,均在这里陆续修建各种官仓,先后建起了“豫顺”、“青邱”等诸多的仓库,这“仓街”之名就显得顺理成章的就被大家给叫开了。

    从明、清二代开始,原先驻扎部队的仓街,随着许多仓储的建成,便渐渐有居民开始筑屋居住。那里的仓街沿城靠河,冷落荒凉,为城市的下只角,以破房子、茅草屋居多,更多的是直不起腰的“滚地龙”,为贫困百姓的聚居地方,一条近二里地的仓街上竟然连一家饮食店也没有,故民谚又有“饿煞仓街”的说法,可见仓街的破败没落,但这条老街对苏州丝绸的贡献却是重大的。

    明朝立国时,苏州丝织手工业在国内已经是很发达了,据《苏州府志》记:“明万历元年苏民无积聚,多以丝织为生,东北半城皆居织户,因有东半城万户机声”之称。这东北半城万户机声的中心既以仓街为主,那时就有织机户数千。当时苏州的丝织都以家庭式手工生产为主,被称为“机户”,主要为官人和商户织丝纺绸。这些丝绸木机卢全部靠织绸编锦来维持每天的生计,因为贫困只能不分白天黑夜地轮流在“嘭嘭”机声中来赚钱生存,虽然那时的苏州丝绸以其色泽艳丽、柔软滑爽而行销国内外。但是织户的生活却是极为贫困,假如一天不织丝,那么这一天的生活就没有着落,因此,在仓街上又有“梭子两头尖,歇工呒铜钱”这样的民谣传唱。

    行走在曾经织机穿梭满耳的老街上,历史的回首和猜测混杂在一起,静默中多少有了一点穿越时空的感觉。其实,在苏州城每一条街巷的历史年轮中,很多的故事和连接都相差不多,不用猜也能感受其中的平缓和无奈,厚重的历史夹杂在诗词比赋中的沉积,不仅仅是烟雨江南的婉约,也有风霜飘摇的艰苦。  

    只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曾经得益于满街粮仓的“丰裕仓街”到最后竟成了“饿煞仓街”,这样的过程和结局多少让人有所感慨和叹息。

    而在仓街曾经苦难的历史上,人们更应记得的是始建于清宣统二年(1910年)的省立苏州监狱,在当时它被称为“模范监狱”,又被称为狮子口监狱,因街南口东端地名为狮子口而得到沿称。这所著名的监狱至今还在,高高的围墙里写着近百年的历史篇幅。  

    说它著名,是因为在抗日战争胜利之后,陈公博、缪斌、陈璧君等一批恶名昭著的大汉奸曾经关押在这里,直到几年后被公判,而陈公博、缪斌二人更是在这座监狱里被执行了枪决,将那些历史的一瞬间定格在仓街写满风雨的日记里。  

    几年前,我曾穿过这道道铁门,来到至今仍为关押犯人的地方,在这座充满历史悬念的监狱之内,仔细看了保存完好当年关押汉奸的牢房和执行死刑的地方。那段曾经写着历史风雨的岁月,因为保留着最为原始的印痕,让人在重温历史抚今恩旧的日子里,依然感到心情的沉重,尽管当年的牢房和行刑的地方,如今已被隔为凝固历史的院落,却是能够让人在此重温耻辱的静思。

    如果说监狱、汉奸多少让品味苏州小巷的历史来得沉重一点,那么还是让价值的记忆回到这深深的老巷里来,比如去看老房子和老井。  

    建于清末民初的姚君玉祖祠就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历史建筑,四进大开间,门厅、客堂、书房,加之高高围墙和二株饱经沧桑的古柏,让这处保存不算完好的老宅,仍然显示了老街古韵中的味道。而仓街31号门前那口“洙泗”古井更是让感念这座城市的人,多了一道怀想的风景。“洙泗”是中国古代儒学的代称,苏州城内从前有二条“洙泗巷”,这里又有一口“洙泗泉”,这多少印证了这个城市的文风之盛。民间相传,在古时如果读书人能饮用此井之水,就有助于考中进士,因为在吴方言中:“井水”与“进士”的读音极为相近,如今坐在水质依旧清澈的石井沿上,我一直在想,究竟有多少苏州人来这里喝过一口“洙泗泉”……

    冬雨中行走在仓街记忆的粮仓中,石桥静静地卧在碧波涟漪的河道上,斑驳的院墙,古朴的街巷,没有了砖雕门楼的显贵,没有了飞檐斗角的浮华,有的只是黎民百姓淡泊宁静的生活。怀旧,能给现在的都市人群带来一份内心的宁静,也能让人在娴静中思索,伴随吴侬软语的百姓生活,感受城市变化的真实感受。有时候一条街的历史,就是一座城市的历史。也许当历史和现实在交替转承中撰写未来,我们更能在这时感受到阳刚和阴柔的虚实互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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