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塘三叶

姑苏晚报 20060107 四卷132页

■潘敏

普济桥的景致,是要远看的瞿金根摄

    从这个角度看,山塘之景有点像拙政园瞿金根摄

    如今山塘河两侧的水上人家

    休闲新山塘一景



    山塘街是一根青藤的话,半塘、五人墓、青山桥和绿水桥,便是那藤上的叶片,在岁月的流转中愈老愈翠,每到新年,我总牵挂着要去看一看



    ■撰文/潘敏

    青山桥绿水桥很早的时候,就有青山桥和绿水桥了。不过,似乎从未听人把两座桥分开来喊,总是说,青山绿水桥,青山绿水桥,不明白的人会以为是一座桥。要说青山桥和绿水桥的历史,只知青山桥曾名白云桥,乾隆《府志》记载:“白云桥,在白公桥西。”清同治五年重修。《市志》上说:“建于宋代。”但无从考证。而关于绿水桥,乾隆《府志》上记载的是:“一名普福桥,明万历二年重建。”至于那两座桥到底始建于何年何月却不明了。

    那两座桥实在是太相像了。大同小异的石板,大同小异的青砖作底、石条铺面的桥栏,一样的玲珑秀雅,且相距不过百米。在一色风姿的“山塘柳”衬托下,青山桥和绿水桥均有一种婉约之美。有人说,只有站到青山桥或绿水桥上,人的心胸才一下子青山绿水起来。这话我信,这里不仅花红水绿,这里还天高水阔。

    清人张大纯道:“自此(指半塘)至山麓,红栏碧树与绿波画舫相映,为游赏最胜地。”现在红栏和画舫偶有一见,碧树与绿波始终在。青山桥和绿水桥在半塘至虎丘的中段,我以为这里是山塘最美的地方。桥自然是一美,但周遭的景色更是锦上添花。人在青山桥或者绿水桥上,对岸是平板石桥———小普济桥,边上是寻常人家;稍稍往东望去,便是苏州城里仅存的三孔石级拱桥———普济桥。隔河相望那两座高一如长虹、低一如横笛的石桥,自是别有意趣。绿水桥的西堍是鲍氏义庄祠,过青山桥便是五人墓和葛贤墓,都是令人称道和敬仰的地方。再转过头朝西北处眺望,那里是微斜的虎丘塔和青黛色的山头。要不然,怎么会叫青山桥呢,背倚着虎丘山呵。

    “花事晴暄绿水桥”,在清人的诗里可体味绿水桥上的花香。旧时,青山桥绿水桥一带的两岸,虎丘的花农种满了白兰、茉莉、玳玳、栀子花等香花,若是到了花盛开的七月,小船上载的是花,篾篮里装的也是花,或是运到茶厂窨花茶去,或是卖到城里作女子头上的戴花。那些白色花朵的芳香在山塘街上萦绕,也在姑苏城的空气里弥漫。

    青山桥绿水桥边还有一美,是人家之美。桥堍人家的房舍,几间平屋,一个院子,红叶李、竹子、黄杨、菊花、夜来香,花草树木簇拥着门前的小径。冬天,金色的腊梅花在小青瓦覆盖的围墙上探出来;秋天,橘子红在屋檐边的树上;春秋季节,更是粉了桃花、黄了枇杷、紫了桐花……住在这样的小院里,是人生之美。六人之墓走过绿水桥,走过青山桥,五人墓就到了。七里山塘,一派水软风滑中,这里是一个特别的所在,站在义风千古坊下,一种凛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五人之墓,其实是六人之墓。天启六年,魏忠贤派兵镇压抗暴的苏州人民,颜佩韦、杨念如、周文元、沈扬、马杰五人为保护其他人挺身而出,最后英勇就义。翌年,苏州人民将五人的义骨葬在了这青山绿水之畔。复社领袖张溥为五义士的“激昂大义,蹈死不顾”的气概所感动,写下了《五人墓碑记》。葛成是五义士的同时代人,明代苏州织工抗税的领袖,曾“手执蕉叶扇,一呼而千人响应”,被尊称为葛贤、葛将军。暮年的葛成甘为五义士的守墓人。葛成病殁后,众人将他葬在了与五人墓相距2米的地方。英雄与英雄在另一个世界相聚了。

    进得墓园中,又是另一种景象。水池边的石栏上,一笼一笼的画眉叫得不停不歇,池边广玉兰的叶子十分肥绿,沿墙的竹在乱乱的黄叶里透着翠色,银杏树金黄色的叶子在风中轻摇,几畦萝卜绿得人眼目清凉———生命的翠色无处不在。

    在义风堂落座,就像坐在自家老屋的院子里,堂外的西墙壁上镂刻着关于山塘街的图文,黑底子上白的线条,十分明净。园子里还有“重修白公堤碑”,碑是明万历年间立的,历史和文化的意味深深长长。

    在这样的墓园里喝茶是悠闲,且可以随意的。沸热的茶水一杯在手,会闻得茶之外还有草和花的香。问什么花这么香?冲水的老伯走出门,又返回来摊开手掌:两朵莹白湿润的栀子花。

    端了茶杯打个招呼,可以走到墓园外的山塘街上。尽管是冬天,临水无叶的柳条在风中翻飞,却也依旧动人。青山桥边人家小院的围墙里探出金色蜡梅,开得正好,一点不寂寞。往东踱几步,站在曾经的白公堤上,斜对面的便是“斟酌青山绿水湄,忽看虹影半天垂”的普济桥。桥的西侧是小普济桥,平铺的石板桥,绿水、人家、树影,简单拙朴。恍惚间,千年山塘似乎没有了时空的界限,若是桥上面有一个人牵着一头牛行过,也不会惊讶,反会觉着非常妥帖。那六位明代的英烈长眠在此,也会感到闲适而安宁吧。白饭半塘

    “七里山塘,行到半塘三里半”,半塘,是在山塘的半腰里。曾经“画船箫鼓载斜阳,烟水平分入半塘”,如今却仿佛是繁华过后的老年美女,从前不提也罢,且安心过眼前的布衣饭菜生涯,或者她还会说:白饭干吃,会有甜味。如此,半塘仍是美的。

    半塘的从前真是早呵。晋代,彩云桥南的半塘寺,高僧生公就在那里诵经了。虎丘千人石上,“生公说法,顽石点头”。半塘寺曾是七里山塘上最大的寺院,寺内有两件珍藏:一是元代善继和尚刺血写就的《华严经》八十卷;另一是雉儿塔,传说生公诵经时,有野雉翩翩而来谛听,隔日城东有一孩儿出生肋下有雉翼,后来那孩儿出家半塘寺,死后葬在那里,得名雉儿塔。

    彩云桥也是早的,宋朝天禧四年就造就了。一晃,几百年过去,1663年时的彩云桥有些老态了,于是修了一回,彩云桥整了整石头衣衫耐看了些。到了抗战时期,彩云桥曾被日机炸损,解放后重修又重建。一座桥,在半塘生生死死生生,见证了人世沧桑。

    半塘,还曾经风情迷离。“秦淮八艳”之一董小宛曾在半塘安居,“慕吴门山水,徙居半塘,小筑湖滨,竹篱茅舍,经其户者,则闻咏歌诗声或鼓琴声而已。”走过山塘街半塘段的时候,会有人找:哪间平屋是董小宛当年的宅子呢。洗尽铅华的董小宛坐在半塘临水的茅屋里弹琴,想想亦是赏心悦目的吧。

    “苏州好,竹器半塘精”。半塘还是个人间烟火浓烈的地方。明清时,半塘向西至普济桥,店堂的刷板一下,卖的是啥?有紫竹制成的桌椅、几榻、摇床,后来还有扁担、晾衣竿。山塘河岸边的柳阴下,一张紫竹椅子被岁月打磨得绢光丝滑,它若是会说话,该会说现在的半塘静了许多。原先半塘有卖花树的店、卖洋琴的铺子,还有酱坊等等,从早到晚人来人往,声息不断。

    半塘是双面的,一面是风雅,一面是世俗。

    记忆里,三十年前的半塘拥挤喧闹,茶馆店总是人声鼎沸,一色的男人,老的居多。八仙桌,长板凳,热气腾腾,水雾朦朦,一字一句咬得清而正的苏州闲话说着古今中外,说着千奇百怪。一早上两三个钟头的茶水吃足,就像老机器上了油,一天的精神全吊起来了,然后各自起身,然后明早会。

    半塘彩云桥堍有爿理发店,记得有男理发员,也有一个女理发员,三十年前看见穿白大褂的人总觉得高雅,所以半塘的理发店亦是当年我心里高雅的地方。不久前路过半塘,理发店的招牌字还在,侧过头一看,里面有三桌人在打麻将,人的衣裳也是五颜六色了。

    关于以往半塘的青翠记忆,还有一些吃食店。最贴近人心的是大饼油条店,大饼上稀落落的几粒芝麻和多多的小葱,油条的金黄色,是贫困年代的惊喜和满足。半塘的小馄饨、油氽团子、猪油糕,都是人间的美食。

    也记得半塘的早市,石子路总是湿淋淋的,街两边都是卖菜的小摊头,竹篮里是新鲜的菜蔬,木盆里是鱼腥虾蟹。放进竹篮,一把鸡毛菜水淋淋,两条鲫鱼也是滴滴答答的水,一路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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