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簶巷旧闻

苏州日报 20090313 C第02版

■郑凤鸣

□郑凤鸣

    已经花甲的我,少儿时代是在苏州城内的一条幽幽小巷里度过的。那是一条东通王天井巷、西接中街路,宽只有2.5米、长只有241米的小巷,它的巷名叫马大簶巷。马大簶巷原为弹石路面,现为水泥小六角道板路面,不知怎的,苏州人都把它读作“马达头巷”。

    马大簶巷名医多

    马大簶巷东头4号朱少琴,擅长治疗栗子颈,也即今天所说的颈淋巴结核病。马大簶巷16号朱葆良在苏州有点名气,祖传秘方“利彤丹”可以治疗慢性阑尾炎。他治疗其他痈、疡、疮、疖、痘也有独到之处。过去病人从马大簶巷东头梃船桥上岸,往往直奔马大簶巷16号找朱葆良医生。朱葆良去世后,诊所由两个儿子执掌。长子早逝,次子朱筱良擅长运用中医外病内治及传统膏贴法,治疗痈疖疔疮、流注、发背及乳房疾患;后来成为中医院的一位中医外科专家。我的一个哥哥曾经手指无名红肿,妈妈怕是疔疮危及生命,前去求医。朱筱良不但手到病除,而且看在我们是住在一条巷内的街坊面上,不收我们的钱。这次“义诊”我们至今难忘。

    颜文木梁《厨房》取材地

    苏州油画家颜文木梁,是一位美术教育家。 1922年创办了苏州美术专科学校,任校长。1928年赴法国国立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学习。成名作品《厨房》取材于马大簶巷16号朱葆良医师家的厨房。

    上世纪中叶之前,马大簶巷内的居民还是烧柴灶的。这种柴灶以稻(麦)秸杆为柴火燃料,有1米多高,呈一个弧形。宽宽的灶面砖,里侧有一大一小2只宽边的铁锅。其中一只大锅直径约60厘米,上面有沉重的木制锅盖,是专门用来烧煮粥饭的。另一只铁镬子略小,是专门用来炒菜的。灶身里侧砌着高高的灶壁,就像一口格子橱一样。下部的格子是放油盐酱醋瓶瓶罐罐的,一根方形的烟囱直通屋顶之外。柴灶右侧上方供着灶家老爷,他是主一户伙食的家神。灶神下面有个灶门洞,放放火柴、纸捻之类的零星物品。整个灶体涂上纸筋、粉成白色。下脚涂成20厘米高的黑色。灶面砖下的墙体,绘有花边图案,像一位穿着蓝印花布的农家少妇,既端庄又秀气。铁锅边挂有铜勺、广勺。它们都用黄铜皮制成,呈半球形,沿口装有木柄,作为抓手。铜勺比较小,用以舀汤舀粥、广勺比较大,用以舀水,一次可舀4磅水。此外,上部灶墙上大多挂有竹丝做的洗帚、木柄铜皮铲刀等。

    颜文木梁的《厨房》记录下了包括马大簶巷在内的那个时代的市民生活,现在看来更觉珍贵。

    开设过多家小厂作坊

    马大簶巷虽然短小,但是巷内集中了不少的工厂和作坊,似乎是苏州现代经济活动的一个缩影。从东往西依次过来,马大簶巷中段偏东的和平里,大厅成了幛绒厂,后来规模扩大了,于1956年搬迁出去。这里又开始生产木头棺材,有一阶段还做过水泥棺材。成品棺材停放在暗暗的备弄里,阴森森的,怪吓人。这个厂址后来又成了苏州盆桶社的生产基地,棺材请出,盆桶面世,才减轻了居民的害怕心理。马大簶巷19号阙鸣皋家是辣制品作坊,30号的傅家开了织布厂,曾经拥有4台手工织机。 35号的南洋电池厂在苏州轻工业中也不算很小,有新式小柴油机,产品也是正儿八经的电池,1956年社会主义改造以后,发展很快,迁到廉溪坊白蚬桥堍,改名苏州电池厂。

    值得一提的是马大簶巷14号的门厅是牙刷厂,规模不是很大,全凭手工操作,但人不可貌相,每逢1—3月和8—12月两个旺季特别热闹。这还不算,马大簶巷14号还是全市牙刷行业同业公会所在地。生产经营牙刷同行业人在这里常常聚集,进行会商和办理本行业自己需要的事务、共同抗御风险、维护自己及其团体的利益、公断纠纷是非、约束业内个别人和个别企业的不良行为、开展慈善或娱乐活动……

    来了一群“大兵”

    解放初,我家居住在马大簶巷12号。那是个有着前后六进、房舍一百多间、还有一个硕大的厅堂的大宅子。大宅子里面还分了14个门牌号码,各各自成院落。刚解放的一天早晨,母亲打开自家11号的大门,见备弄里、大厅上席地睡着许多穿着黄军装的“大兵”。母亲一惊,赶紧把门关上。大哥当时才12岁,年少好奇,偷开了门出去看希奇。但是很快哭着回来了。母亲一问,大哥说:“他们摸我的头,还骂我是‘小鬼’!”奇怪的是这些“大兵”并不扰民,自顾在大天井和大厅周围认真擦枪、轻声说话、生火做饭……时间长了,居民们试探着出门。有的“大兵”笑脸相对,慢慢拉起了家常。母亲才知道这是解放军,北方人居多,喜欢小孩才叫“小鬼”的。

    此后,这些“大兵”开拔了,但是马大簶巷8号、9号有了常住的解放军。几年过去,我也长成了顽皮的儿童,与解放军叔叔混得熟了,常常爬到他们赶来的马车上去玩。好多次有解放军叔叔问:“想骑大马吗?长大来当解放军。 ”遗憾的是我没有实现军旅梦,但是这段童年的往事时时萦绕在我的心里。

    马大簶巷嘈杂的夏夜

    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后,不知怎的,人口大增,幽幽马大簶巷,人满为患,以至于在夏天,许多人住到了路面的两侧。傍晚,提两桶井水,泼在发烫的路面,让水汽蒸腾。此后,几乎每个沿街的门口都摆出了竹榻、藤椅、板凳,有的还在骨牌凳上放置了搁板,以便晚上露宿过夜。

    这时,间或可以看到一二个少妇,臂挎一只竹篮,里面放着淴浴换下来的龌龊衣裳,去巷东头紧傍王天井巷的小河里洗涤。如果是半老徐娘,后面必定会跟着一个小孩子,手里帮姆妈提着一个棒杵,一蹦一跳地去完成他们每天的作业。

    天还没有断黑的当口,在这里沿街打扑克、下军旗、抽乌龟、吃晚饭的……一个连着一个;有的摊开一包猪头肉,打开一瓶蹩脚的老酒,解解一天的疲乏;有的端了一碗稀粥,夹上一块萝卜干,边吃边与人说说当天的市井新闻……天黑下来了,做不得细活,人们在昏暗的路灯下,哼哼小调,骂骂太平山门。有孩子的人家,大人用蒲扇拍打着蚊子给孩子讲故事,把神话故事讲得活灵活现,让孩子在朦胧中美美地睡去;有时也有人讲鬼故事,讲狐狸精的倒还好,讲吊死鬼、落水鬼、鬼打墙时,听得人汗毛都竖起来,吓势势的不敢一个人摸黑回家。

    我还记得梃船桥堍“当当当、卖情糖”的小锣声。往往是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长布衫的人站在长凳上,左手提着一面小铜锣,右手拿着一个扁扁的小木棒,把小铜锣一记记敲得“当当”响,一边吆喝一边卖梨膏糖:“老咳嗽吃仔我格梨膏糖,止咳化痰精神爽;老年人吃仔我格梨膏糖,手脚轻健走四方;生意人吃仔我格梨膏糖,生意兴隆财源旺;学生子吃仔我格梨膏糖,读书聪明状元郎;阿爷阿娘吃仔我格梨膏糖,多福多寿喜洋洋;阿爹好婆吃仔我格梨膏糖,长命百岁保健康。 ”

    只要一有这锣声,我们一群小孩子就会快步跑去围着“小热昏”,听他说唱滑稽,然后花2分钱买一土它情糖到手,用两根小木棍缠绕拉扯玩个够,最后当然是全部吃光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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